Koujiの不合時宜的偏見 GREAT MIND─偉大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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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n Kundera在《笑忘書》中有幾處提到寫作狂：

 

首先是碧碧，碧碧說：「我想寫一本書。」但是，碧碧的公寓裡連一本書都沒有，因為她看到書就煩。

 

碧碧想寫什麼呢？「寫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那會是怎樣的書呢？碧碧說：「很簡單，一本小說，寫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但是一本小說有那麼多不同的人物，碧碧真的以為對他們很清楚嗎？碧碧在乎這些人物的長相、思想、衣著、出身背景嗎？

 

碧碧承認：「你對了，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不想寫一本小說，我想做的事情：寫我自己，寫我的生活。並且我不隱瞞一個事實，那就是我過的是一個完全平凡的、普普通通的、沒有稀奇事情發生的生活。......真正該寫的是我的內心，是內心世界，那才是值得一寫的。人們想唸的是那些東西。......我常常覺得我的全身都在燃燒，就是因為那種強烈的表達慾望、要講的慾望、要說點什麼的慾望。有的時候我都會給它弄得坐立不安，弄得要爆炸了。我要把我這一生的故事講出來，把我的感情講出來，它們是非常特殊的，真的。」（為什麼我要那麼不辭辛苦地將碧碧的話整個重編打出來呢？因為在我打字的同時，那個要人家稱她是作家的女明星的幽靈一直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接著是一位計程車司機，因為大戰的經驗導致他嚴重失眠，於是他便把失眠的時間拿來寫作。

 

他寫些什麼呢？「他的一生。」（又是一生！）

 

寫給誰看呢？寫給他的孩子們看嗎？不，他的孩子對這些根本沒有興趣，他是想要寫給那些他不認識、但是會覺得他的一生對他們會有點幫助的人看的。

 

因為這一位計程車司機，MilanKundera了解到：

 

我們寫書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孩子們不理我們。我們之所以去同一個不知名的世界打交道，是因為當我們對我們的妻子講話的時候，她們把耳朵堵起來。（這也就幫助我們理解到，為什麼這位要人家稱她是作家的女明星，會在丈夫去世後出書，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所有人她的一生了。）

 

碧碧和這一位計程車司機是寫作狂嗎？根據Milan Kundera的定義：寫作狂一詞不是指有寫信、寫日記或者寫家譜（寫給自己或者自己的近親）的慾望的人；是指有寫本書（給不知名的大眾看）的慾望的人。是的，他們都是寫作狂。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愛寫作呢？（看看全球有多少部落格，就知道寫作的人有多少了！）首先，Milan Kundera提出了適合孕育寫作狂的環境的三個條件：

 

1. 由於高程度的普遍富裕，使得人們能把精力花在無用的活動上；
2. 由於高度的社會分化，造成人們普遍地產生孤立感；（然而，「如果普遍的孤立感造成寫作狂，那麼寫作狂本身便會促進和加強這種孤立感。印刷術的發明本來是要促進彼此間的了解，但在這個寫作狂的時代裡，寫書這回事剛好造成了反效果：每個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寫作裡，就好像用鑲著鏡子的牆，把從外面傳來的聲音截然切斷一樣。」）
3. 在一個國家的內部發展過程中，極端地缺乏重大的社會改革。（……就是由於這種缺乏內涵，這種空虛，才會促使人有一種要從事寫作的衝動）。

 其次，在寫作狂個人方面，MilanKundera的觀察體會是：

 

我從政客、計程車司機、產枱上的婦人、情婦、謀殺者、罪犯、妓女、警察總監、醫生和病人中普遍衍生的寫作狂這回事得知，成為作家是潛伏在每個人的心中的，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權利跑上大街去大叫「我們都是作家！」

 

因為：「每個人都不願意接受一個事實，這個事實就是一個人最後總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一個不關心你的宇宙裡，每個人都想及時擠身於文字的宇宙中」，然而「一旦每個人心中作家的那一面活過來了的話（那日子已不遠矣），我們便進入了一個宇宙性的失聰和欠缺了解的時代」。

 

為什麼呢？

 

由於寫書，使自我變成了一個宇宙（我們不是常說巴爾札克的宇宙、契訶夫的宇宙、卡夫卡的宇宙嗎？)。由於宇宙的主要本質就是它的獨特性，另一個宇宙的存在便對這個宇宙的存在造成了威脅。一個寫書的人如果不是「全」（一個為他自己和所有其他人而在的宇宙），便是「無」。由於任何人都達不到「全」這個地步，那麼我們這些寫書的每一個人都是「無」。

 

如此一來，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寫東西呢？當世界充斥著那麼多一直想告訴別人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好，甚至自己的愚蠢的文章時，難道還需要再增加我這一份嗎？寫作除了是因為我們的孩子、伴侶不再聽我們說之外，難道不也是一種「虛榮心」的作祟嗎？

 

不過，至少我不是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