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向』
街尾的老胡老是張著一口黃牙，大聲嚷嚷著活不下去的這一件事。街坊鄰居從可憐老胡是個徹底底的可憐人；到裝作莫不視聽的田地，也足足聽夠了老胡嘴裡敘述的專屬於老胡個人的悲慘故事。再也沒有人理會老胡；再也沒有人肯在陪著老胡啃著瓜子聽著那檔事。
農曆年一過，老胡縊死在住了一輩子的屋子裡，一雙上下眼皮眼瞼下垂到不行的眼珠子，死不瞑目乾巴巴直挺挺的向上吊著白眼，怨怨看著不會說話的繩子，嘴裡在也吐不出，那些令街坊聞之走避嫌棄不已的故事了。
老爸說老胡是自己害死了自己，說不出活該似的，一副又哭又笑的臉，看著屋簷低下的水珠子。
十八歲了，輾轉從隔壁巷子柑媽店的李老伯口中，終於知道老胡的故事。
民國三十八年，老胡跟著國民黨的軍隊撤退來台，抛妻棄子，家人全都在內地，錯亂的時空老胡搞不懂到底哪一邊才是他的家，愚蠢的相信手臂上刺青【殺朱拔毛，解救大陸】。打從骨子裡相信著，有一天深厚的那一塊廣大的土地，他可以回去。軍隊的生活一點都不好過，沒有一點踏實感的老胡，在民國四十五年辦理退伍。憑著北方人的堅毅倒也把生意做的有聲有色，娶了本省人的媳婦小他二十歲，照道理說老胡的生活過得也還不錯，哪來的這麼多生活的痛苦。
原來當初老胡娶進門的媳婦是一家破落戶生的女兒，那家女兒一生下來就過過去給當地家財萬貫的地主，給當同養媳。女孩少不經世，聽著那家少爺的甜言蜜語，半推半就下的給破了身。少爺的老爹，不答應趁著那女孩肚子還不見大小，推給了老胡。
女孩才十六歲呀！
老胡五十八歲。
兩人相安無事的也過了幾年，哪裡知道女孩還跟那家少爺仍然持續私通，一年的秋天下午，帶著根本不是老胡的孩子，撈著老胡的全部家當，給跑了。
老胡阿老胡！從此倒地不起，也沒心思重振理髮店的生意，靠著一點月退俸整日找著他的老朋友「米酒」，過沒多久就中風，右邊的腳阿手阿，像個鐘樓怪人一樣的抖著。幾個街坊看著可憐輪流照顧。
老胡說：『小李阿！這世根本沒個準兒！心傷瞧不見傷口，卻是年年犯，天天犯，時時犯，痛徹入骨入瓍，真是叫人活的真痛苦，我這一輩子，什麼沒瞧過，什麼沒見過，就是過不了這一關。』
唉～！
柑媽店的李伯伯說著說著眼框竟然也跟著紅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李伯伯也有同樣的經歷哩。
我爸媽都說我很笨，其實我真想大聲的告訴他們，我一點都不笨，街坊說的沒錯，老胡是被自己殺死的。我真的不笨，我知道老胡的時代有老胡的辛酸，可我們的時代也有我們的心酸，爹娘要我們出人頭地，考試分數像是阿里山一樣的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一出去社會上工作，那個人吃人的世界，誰不狡詐誰就先被吃掉，我長得又醜，女人看到我紛紛拿出交通標誌“禁止通行”。還搞上認同的問題，每個人都問我，你是台灣人還是外省人。
弟弟也不好過，小我十二歲的弟弟，錯過了經濟發展最蓬勃發展的時期，現在的台灣充滿著政客治國，弟弟說：『哥！你知道嗎？我好痛苦！我不是愛唸書，可是你看看，現在碩士學歷起薪才兩萬五，台北是什麼地方，台北是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什麼東西都貴的要死，銀行發什麼卡，哥～我跟你講，那些通通都是騙人的，你知道嗎？現在年輕人，根本就沒有錢，每個人都是提前享受，欠了一屁股的債，這一生都要替銀行做苦工，還錢給那些沒有人性的。哥！我真的好痛苦！真的不想在唸下去了。滿肚子的大便，又不能隨地大小便，真的很痛苦，哥～！』
其實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痛苦，可是我是很笨的一個人，一點都不感覺痛苦，大概是我真的很笨吧！所以有太多的事情我都記不住，有太多的東西我也想不起來，有太多的錢壓根也不知道怎麼花，我也不管有沒有什麼未來，我哪裡知道明天我會不會馬上死掉，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林森北路聽說又有人被噴子幹掉，這年頭，要死還真是他媽的容易。電視上拼命的教人怎麼理財，可是有錢的永遠是那幾個。
生活阿！真的好苦唷！
週遭的朋友都是這樣說；有人為了賺不到錢痛苦，有人為了愛不到痛苦，有人為了病痛痛苦，有人為了莫須有的理由痛苦，可是痛苦有理阿！不然怎麼那麼多人都覺得自己好痛苦。
可是我要說，人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痛苦的東西永遠都是自己世界長出來發芽的。
人阿！真是很奇怪的生物耶！
人最怕的是什麼都受影響，隔壁的小妹說，同學開玩笑的說她胖，居然得了憂鬱症；還聽說併發厭食症．瘦到二十七公斤，只剩下皮包骨還嫌棄自己肥得像豬，依舊拼命的減肥，我覺得小妹跟老胡一樣都在自殺。
當一個笨蛋真的很好！
笨蛋不會怕死，因為反正隨時會死，笨蛋不會受影響，因為太笨聽不懂人話，笨蛋也不會賺錢，反正餓不死就好，當一個笨蛋樂趣真的很多，總是可以胡思亂想，亂幻想一通，然後趴在地上笑到肚子痛，小心從天而降的壁虎大便，軟軟濕濕毫不客氣，千萬別張嘴，要不鐵叫你滿嘴壁虎大便。
隨著時代的改變，人越來越怕孤寂，一方面追求著卓越的成就，極為享受的物慾，一方面又怕被騙，相信的東西越來越少，更別去提相信人這檔事。
身為笨蛋的我，經常看著好先進的高樓大廈，什麼某某某科學園區，望著那些小窗子，一直想，一直想著那些住在好高好高地方的人，空氣真的那麼好嗎？為什麼他們還老喊著沒有人了解他們而痛苦不已，嘶吼著我好寂寞！接著半夜凌晨一點半，提著公事包，邁著一副我好疲倦的步伐，持續加班！
有時候我會聽見那些學歷高的人，說起話來三句就有五句夾著專業知識與英文，可是生活得一踏糊塗，到最後學歷比他低的人都不敢跟他說話，在他沾沾自喜的同時，又大喊哀～我好寂寞！
身為笨蛋的我，由不得不開始思考生命與意向的問題？
人的生命阿，可以說是在無時無刻各種不同的選擇底下度過，有好一大堆的人每天不停的悔恨；也有好一大堆的人每日反省毫不懈怠，可無論從歷史的角度或是從個體的角度來看，生命真是苦短阿！
每個人的生命意向是什麼我不得而知，可身為笨蛋的我只知道，生命是用來快樂的，反正只要是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通通都會死、通通都會消失，既然通通都會死、通通都會消失；那這樣就沒有差別。
我也搞不清楚要去分別什麼？
你是哪一國人干我鳥事，我只知道我自己是宇宙人，因為我分不清楚搞不懂，在地球地表上方有什麼東西的存在，因為搞不懂所以就通通都是宇宙的一小部分。
生命到底該有什麼意向呢？
人生苦短，既然人這麼苦；命又這麼短。那就快快樂樂的活著吧，很奇怪喔！當人什麼都不求的時候，還真的會開始快樂起來。就連快樂也不求，很詭異！
生命有什麼意向呢？
哀唷我是笨蛋！不要問我啦！
便利商店正在賣的巧克力音樂，真的好好聽！
草 書於 兩千零五年十一月十九日 清晨四點三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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