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流水帳 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裡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於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史鐵生《務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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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

    夜色，從天上徐徐落下，將黃昏那橙紅色，慢慢染成紫藍色。

    他走着，像四處遊離的魂。

    他身後，跟隨一個又一個黑色的魔靈，猶如一顆滾動着的巨石，蓋着暗黑的長袍。

    聽說，這是負累……又是孽障……

    終於，他走到一扇宏偉莊嚴的大門前，將手放在開啟大門的掃描器上，同時臉也對着上方的輪廓掃描器。

    一如既往，門隨即打開。他通過X光通道，緩緩走進這幢守衛森嚴的大樓。

    幾位身穿深黑色西裝的政府人員，正等待着他。

    經過多年，這裡的人都被訓練得在任何情況下都毫無表情，這是生存的一種方式。

    想生存在這裡——

    冷漠，是需要的態度。

    殘酷，是必要的素質。

    一位高級官員走向他，不慍不火地訴說整件事的原委：他們抓了一個人，認為那人是早前大型爆炸案的主要策劃者之一，那人的哥哥在警方緝捕時被當場擊斃……現在只要那人招供，整件事就能簡單地告一段落。

    他說：“好的，可以，很簡單，錢呢？”

    一名深黑色西裝的政府人員隨即遞上支票，這是有很多個零位的大數目。

    接着，所有人員都走到外面，讓他獨自在這房間工作。

    隔着一塊厚實的石牆，那人就坐在隔壁的房間內，神色自若，輕鬆自如，安寧自信，毫無畏懼，清者自清。他感應到那人心裡祈禱的聲音，虔誠地向着一個方位，跪拜及雙手合十，祈求世間和平。剎那，他想起了這個月是齋戒月。

    他感應到，那個人原本有着無限的前途。怪，只能怪當天背着背包，出現在一個不當的地方。還有……信奉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宗教。

    他盤膝坐在房間中央，撇除心中一切雜訊，輕聲細語地唸咒語。

    原本跪地禱告的那人，突然頭痛欲裂，呼吸急速，思緒混亂，出現幻覺，真假難辨，四肢軟弱，疼痛乏力，眼前一黑，倒地暈厥。

    某天，微暗驟來的黃昏，呈現橙紅與紫藍，慢慢吞噬白天的光彩。

    他身後依然有一堆黑色的魔靈，面目猙獰地由上而下滾動着。

    看不見的人們，總不以為意，他的一身黑，與一臉慘白的意涵。

    他經過一家電器店，櫥窗琳琅滿目地鋪滿電視機的畫面，放映着一張他見過的臉孔。

    “張嘉爾，為何你會認罪？”一衆記者衝上前，將咪高峰狠狠地伸向受訪男子面前。“你不是說這爆炸案不是你做的嗎？”受訪男子低着頭，手與腳儼如被繫上了金屬鎖扣。“你是不是替恐怖分子做事？”受訪男子仍低着頭，滴着淚。“所有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是嗎？”一支咪高峰有意無意地碰撞到受訪男子的頭。“你先前不是說那個放了爆炸品的黑色背包不是你的嗎？你說你的背包是白色的，不是嗎？”隨後兩三支咪高峰也碰撞起來。

    受訪男子突然抬起頭，流着淚，流着涕，嚎哭說：“這件爆炸案是我做的，是我一手策劃，我殺死及傷害了很多無辜的生命！一切都是我做的！很慚愧！很對不起他們！”話語未落，便被幾個警員押到囚車上。

    他，仍舊悠然地遊走在街上，直到深藍的天色被白光沾染成淺藍，便漸漸，消失了。

    蘇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