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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18 08:46:37| 人氣83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普悠瑪的南北少年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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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怎樣,看過我們部落aLabakay,什麼感覺?」
我:「□□□□□□□□,□□□□□□□□□□□□□□□□□……」
小南:「啊~~這種說法太俗氣了啦,很多人都嘛這樣說。還有沒有別的說法?」
我:「啊可是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感覺啊,也的確就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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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12月24日晚間幾乎都在知本天主堂子夜彌撒被「我罪我罪我的重罪」重捶心肝的我,這次很想去參加好不容易沒有錯過的普悠瑪aLabakay,這傳說中已讓我乾看了好幾次照片但一直沒有機會親臨現場的少年年祭前一晚。
每年到了十二月這個時候就是我快掛掉的時候,白天忙核銷結案成果報告,晚上則不知道熬夜掛在哪個卑南族部落。聽說要避免肝硬化就是要在十一點以前完全入睡,而且不可以通宵,偏偏幾年下來這個時候一定是整夜,於是我總覺得十二月真是折騰我的心與肝,沒有跟完全程總~~是心有不甘,偏偏我又有那麼多用肝換來的朋友在喚著我活該你好好。
我在普悠瑪用肝換來的朋友之一,是小俊。去年她跟筱凡這兩位了不起的「摸攝影機的東海岸女人」跟全程拍aLabakay到清晨四點,大寒流喔凍到快僵掉,但是為了機器操作的方便只能戴個無指手套聊勝於無。小俊警告我說:「最早結束的時間,兩點。」於是我只能無言地摸著我的肝說我跟我跟。

晚上六點半,少年們陸陸續續在巴拉冠廣場集合,在寒風颼颼中一聲令下脫掉了上衣綁在腰際。義消與工作人員用毛筆蘸著墨汁一一為他們在臉上及前胸後背畫上各種記號,專注地瞇著眼睛邊畫邊對自己一年一度的作品很滿意地說:「很好很好啊這樣魔鬼就不認識你了」、「魔鬼怕你了」……這些工作人員真是天才,什麼王的啦、正的啦這些打X打○的記號也就算了,竟然還有人的功力可以達到隨性畫起鴨子悠遊鴨掌撥水的水墨畫,真是令人絕倒。
一直以來有在上部落文化課程的小俊說,在以前燒木頭的年代,都是年輕人到家裡往鍋底手一伸,就黑黑囉啊這樣整坨在塗的。當他們到各家aLabakay時,很皮的少年會所高年級的大哥哥maradawan,就會去找黑灰塗抹調皮的低年級弟弟們maranakan,同時也會以此捉弄家中同齡或是更小的女生們,所以小時候她們都會鬧著躲這些來取炭灰的年輕人想辦法不要被塗到。啊~~現在家家戶戶沒有燒炭了,可以很快有黑黑的東西那就是用市面販售寫毛筆的現成墨汁來代替了。而換成用墨汁的年代,就沒這般又愛又怕的躲貓貓回憶了吁聽得出小俊對小時候那依戀的回憶。
有一個遲到的小孩一來就跟工作人員說:「我要langTi。」工作人員拿他又好氣又好笑就依他的意思順勢打下去。Tarubik是普悠瑪那繪有傳統文樣的短棍,但是如果用在這是預備要拿來在祭典時打少年屁股的短棍,就成了langTi,表示要用短棍打。看來小孩子把這事當作一種有趣的儀式,而不再如以往那般嚴肅敬怕。
浩祥大哥頂著柺杖,一如往常忙進忙出照料指揮著,少年們一一上了少年會所先聽訓,我跟小俊則在底下趕著先吃個包子墊底。圓蓬型的少年會所,高高地聳立著。在整個建築的最高頂,忽然出現一個少年的身影,不急不徐地唱起歌來,字字清楚地送了出去。屬於少男清亮高長的歌聲,很美,也很有力量,在月光底下就像漂動的魂魄,在夜空中筆直地往遠處游去。不時,少年會所裡他的阿利們也會跟著低聲嗚嗚附和*。
小俊這麼轉述部落文化課程時從陳光榮長老那兒聽來的典故:「現在他在唱的就是在對著南部落的Takuban挑釁*:『趕快哪你們南部落的,還在吃媽媽的奶嗎你們,我們北部落的Takuban要開始了!』以前我們部落南北兩邊各有一個Takuban嘛,小孩子都會這樣子啊互相激將,所以他現在就是面向南邊的Takuban在ㄍㄟ。以前后,路沒有這麼大條,車子少又安靜,所以喔南北兩邊這個時候對陣吆喝起來非~~常清楚而且氣勢很大。」
月夜中,我靜靜地想像,以前還沒有面臨社會變遷與都市開發計畫的普悠瑪部落,南北透過中間一條路隔開在歌聲中也能隔岸飆勁的競爭是什麼個樣子。如今,只剩下一個少年會所在北部落,現在的歌聲有點像是失去雙胞胎手足的那個在想念著曾經讓他又愛又恨又是敵人又是朋友的另一個自己。
這樣的歌與聲,聽過一次,會一直渴求地,希望再聽到。祭典時期吟唱的歌曲,於我而言就是一直有著這般魅惑莫名的魔力。

聽訓結束之後,少年們下到會場搬乾的香蕉葉準備去aLabakay。對於aLabakay到底是什麼、在做什麼,除了以前看到照片上一堆趴在地上的小孩子以外其他的我都不懂。先前碰上林清美老師的時候,她就對我笑笑:「很好啊你來看看,去跟著嘛聽聽小孩子喊,新的一年就高興。」小孩子的喊?ㄣ~~ㄚ~~ㄛ還搞不懂狀況的我就跟著小俊一塊去了。aLabakay在部落裡要從哪邊開始喊是有規矩的,南北部落各有一個重要祖靈屋的普悠瑪,北邊祖靈屋一定是第一站要全員到齊的地方,然後是南部落的祖靈屋。我們跟著在隊伍前面來到守護著祖靈屋的那家人的客廳,屏息以待高張著情緒正準備要衝進來的少年們。
小小的客廳瀰漫著一股緊張、興奮與期待,像是隨時要爆破了似的能量已經漲到了最高點。我環視了四週,這個空間處在現下的景象於我而言具有一種莫名的張力。守護祖靈之屋的人家,客廳所擺放的是寫著「佛光普照」的神壇,供奉著穎川堂的歷代高曾祖牌位,繚繞著烏沉香的氣味裊裊;順著觀音菩薩的光線與彌勒佛的視線看出去的,則是擠在外頭門邊騷動的少年們maranakan*,循著傳統禮儀等待大哥哥maradawan的指示*,這般過去VS現在,祖靈信仰VS神佛信仰,2005年在南王的這一刻,有著多少突兀與融合的交集以及無論如何沒有放棄的交織在一起。

「aLabakay! aLabakay! aLabakay! aLabakay! aLabakay……」少年們衝了進來整個人跪趴在地上用香蕉葉猛拍地面邊拍邊喊,肩披花布的maradawan們跟著在一旁指揮查看,同時也用盡了比少年們更大的聲音作勢幫著他們喊,霎時整個小小的客廳間爆滿了少年盛壯的陽剛氣勢,叫那惡的陰的一切都給滾到遠遠的去。
我的耳朵就這樣整個被震滿,連帶整個身子也像被震到雲霄之外好不容易隨著少年們的離去才重新降落地面回轉了神。這家的老奶奶高興地從後頭走了出來與maradawan們握手告別,mumu的眼睛笑得好開*,從她熱切的手與眼神我可以想像這是她每年等待被充滿的時刻,不僅被這樣旺盛的聲音所充滿,也被族人們連年不變的關切與造訪所充滿。我開始可以懂得清美老師說的話,有小孩子來的喊就一整年的精神有好的開始,特別是對老人家來說。我的眼睛也盈滿了說不出來的感動,語無倫次地緊緊握著mumu的手祝她新年快樂。是的,如果我是mumu,我也會希望老了的時候能夠這樣看到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一年又一年給我這般除舊佈新的祝福。

南部落祖靈屋喊完畢,接下來少年們就兵分兩路,南部落的少年們就到南部落的人家去喊,北部落出身的就過街到北部落喊。小俊說,還好她跟培峰姊(也是另一位我所佩服的東海岸摸攝影機的女人)一人跑一邊,要不然她一台攝影機哪顧得了兩邊。依照這個速度,如果要等到少年們喊到她家的話,恐怕也是一兩點跑不掉。於是跟了幾家以後,我們就決定先繞到秀美家歇一下,因為立娃早準備了兩條蛋糕要給在年祭出生的崧甫提前慶生。
秀美正在前庭忙著煮薑湯,這是為了待會兒給少年們中場休息喝來禦寒的,她還怕一百多個麵包不夠,趕快再追加。雖然距離她們家一歲的崧甫要參加aLabakay的年紀還有得等,秀美跟安喜也早將部落的孩子當作自家的孩子在付出。一旁久將跟賢女逗弄著崧甫,一旁小俊也時時跟忠益保持聯絡,一確定南北少年快要會合了,我們就又趕快轉移陣地來到更生路的警察局對面。

很多人都已經在這邊等著了,包括也帶寶桑男孩子進來加入、女孩子過來觀摩的同事娜維跟大吳、小吳老師。這天晚上的這條路不僅氣氛特別,就連狀況也很特別,套句小俊說的:「放心啦,這天晚上我們部落最大,紅綠燈跟警察都要聽我們的。」因為這已經成了心照不宣的傳統。傳說中南北少年的大對抗到底是什麼樣子?我跟寶桑的小女生一樣從沒看過的興奮期待著。
北部落的少年們速度比較快,先來到了警察局旁邊的巷子口等待南部落少年的出現。義消們先給他們訓話,一下子盯他們這個兇他們那個,一下子要他們好好整頓隊伍不要超過maradawan用來擋在他們前面的竹竿。而當南部落少年聲勢浩大地出現在巷子口的另一端,氣勢沖沖地在十字路口蓄勢待發,此時北部落的義消意有所指地開始跟北部落少年們挑釁喊話:「你們這樣怎麼會贏?等一下會輸,趕快!精神拿出來!」我像是看到拳擊場旁邊的教練在跟居下風的選手叫罵、刺激著,想來南部落領頭的義消也會是這般給他們的少年心理建設罷。
像是在培養兩軍對決的氣勢與意志到了最頂點,嘩地一聲兩邊的竹竿揭了起來少年們如猛虎出閘般霎時吞噬了整個十字路口。若說這景象是洪水猛獸的道成肉身一點都不為過,只見兩邊小孩子衝殺到中間死命用香蕉葉猛砍對方來者不拒,毫不留情中卻也帶著幾分玩鬧,我在想那隊伍最前面的不知會在中間被夾殺成什麼模樣。

半夜十一點鐘,就連十字路口也要聽普悠瑪的,這個不管各朝各代依舊頑強生存的部落。我想起了最早對卑南族的接觸,就是研一時旁聽駱老師原住民音樂的課。那時候老師要我們整理各族原住民的資料報告給同學,沒有網頁資料查詢的年代,能在圖書館找到幾份期刊幾本書就算幾份。彼時清一色有關卑南族的資料寫的通通都是南王部落,於是我也跟著人類學者自以為是的二部組織說法,以為所有卑南族部落都分成南北部落互相抗衡,儀式及語言也都一樣。一直到定在台東,我才知道不只卡地布不吃這一套,每一個部落都有每一個部落自己的特色,讓我覺得越是認識卑南族,越不敢說認識卑南族。
而先前所讀到二部組織模糊的印象,在這個晚上都有了自己活生生的演繹;也讓我更深刻的認識,原來普悠瑪繼卡地布之後稱霸東台灣不是沒有他的道理。人數少又位處多個部族環伺的卑南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全民皆兵,男子都必須具有驍勇善戰的能力。要培養面對敵人的方式就是讓男孩子從小不僅以機靈似人的猴子為假想敵練習,也讓他們有實在的對象學習如何對決。那麼最安全也最方便的練習對象就是自己部落的阿利,如果能夠有一套機制讓孩子們能夠從平時對內的二元競爭,培養出戰時對外的一同合作,如此一來可以從小操練男子的作戰勇氣、膽識與默契。普悠瑪得天獨厚且維持許久的南北部落型態正好提供這樣的意識操練,無怪乎部落可以這麼強勁。

一陣衝殺完畢,小孩子好不容易可以在舊活動中心的廣場空地中場休息一番,這是他們今晚拼命三個小時之後首次可以坐下來吃喝點東西補充體力的十來分鐘。看著瘦瘦小小的孩子光著上身在寒風中狼吞虎嚥,真的會令人生起佩服之意,同時豎起大拇指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小孩子繼續跑,我們大人繼續跟。這個晚上,在許多族人的家門口,給了我不知是什麼也說不上來的,那種從剛剛就在發酵的奇異與錯置的感覺。除了衝進去好幾處「佛力永扶家安宅 祖宗長佑子房孫」的客廳,孩子們也衝進好幾家聖誕樹還沒拆的庭院,對著客廳裡高高在上的十字架與聖母像、耶穌像趴彎下來大聲aLabakay。跟在一旁猶如督導的maradawan或吹哨,或壓著少年的背脊叫他們再出力些喊,或揮著竹竿要他們姿勢再放低些。然後孩子們如旋風般離開,剩下打開家門的族人靜靜掃著地,讓過去一年不乾淨的東西隨著孩子的喊叫聲與掉落的乾香蕉葉一起離開,完成這個年度除舊佈新的序曲……
古老的儀式,透過一代代的傳承與執行,儘管時代在變,儘管信仰在改,儘管剩下的已經那麼少了,但是還是要留下來、要流下來。儘管,現在的小孩子不比以往,很難叫得動了;儘管,現在的家長疼惜孩子,不想讓他受太多苦的想法多了;儘管,在每個部落,都有許多人將固定的歲時祭儀當作例行公事:好一點的時間到了才會來參加,對於先前需要準備與協調進入狀況的過程毫不在意;差一點的就算祭典開始了結束了也不關他的事。但是,還是有那麼一群傻瓜願意不計一切擔下來做,爲的是將這每年的操作與印象深植在孩子心中,回饋給每年經歷這一幕才感覺安心的長輩。
在這裡,我看到隱忍在普悠瑪部落的驕傲與固執,是這麼千百年來地不為所動,無怪乎不愧為卑南族部落當中號稱祭儀不曾斷過、始終以堅強的意識撐持著的各社之首。也因為,有著那麼多我認識的部落的傻瓜阿利岸利岸阿娜阿娜雅恩*,不願意被各種理由所打倒,才能有這一切辛苦但是值得的延續。

台長: 思乃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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