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雲朵的遮蔽下更為黑暗,微微的餘暉穿透了春野櫻辦公室的透明玻璃窗,灑落在她的腳邊。她正在為下班作準備,整理桌上的資料,分類堆疊好整齊擺放,堆疊在桌上的書其中一部份安分的放回了附設在辦公室內的書櫃,另外一部份則放到自己的包包內,打算回到家中再繼續閱讀。
山中井野常常生氣的說,如果自己有自知之明就應該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不能太勞累。雖然她沒有把話說的很明白,畢竟這是個秘密,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井野理所當然的說話也特別的小心。
然後春野櫻也常常不聽勸說,只是笑笑的回答,如果不將這些書看一看的話,只會讓自己覺得時間過的很慢長。
的確,最近春野老是認為時間過的非常的緩慢,只要一讓自己閒下來時,寂寞彷彿就襲上了她,讓她心情非常的沉重,只要在沒有人安靜的任何一個角落,她會捲曲在沙發上默默的想流淚,即便懷孕的關係常常讓她看書看到一半就睡著,但是為了驅離寂寞她也甘願。
她從不知道自己是個怕寂寞的人。
原本以為自從父母搬出去後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偌大的餐桌上只放著一套孤單的餐具,廚房內只有她一人做菜的身影,打開衣櫃塞滿一個人的衣服,在玄關喊著我回來了後的空盪,一雙外出拖鞋安穩的放在玄關,大門旁的傘架只放了一支雨傘,信箱裡永遠都只有傳單,回家時總是面對漆黑的空房。
以前她不認為自己脆弱。
只要認為事過境遷,在悲傷的事情也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轉變,所以當她覺得自己一切都還可以,所有的悲痛都一股腦的往肚子裡吞,哪怕只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在這第3個星期五,春野櫻在也無法忍受的崩潰了。
一個人從醫院下班走回來後,她安靜的走回房間放好自己的東西換上居家服,走到廚房為自己倒一杯牛奶,只是不知為何握著玻璃杯的手沒力的鬆脫,一個破碎的聲響,牛奶灑出來沾上她的裙襬,玻璃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望著地上的碎片,心情沉悶的春野櫻在沒有任何預警下兩滴淚水偷渡了。
*
自從上次在家門口擁抱宇智波的時候,春野沒有想過後果就這麼一股腦的說出自己的真心,當時她不太記得他回答了些什麼,只是放在腰間的手微微的向內抱緊,靠著他的胸膛宏亮的心跳聲繚繞在耳邊,櫻輕輕的閉上雙眼仔細的去感覺。
這不是夢,但是卻如同夢一樣的美麗。
最後,他還是離開了。櫻用著雙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下一個轉角,那時候櫻想也許她應該要在抱緊一點,耍賴一點,這樣可能比較好。
和往常一樣櫻提早下班,一個人走到了宇智波工作的地點,站在門外等候。沒有過了多久佐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春野櫻興奮的向他招了招手。然後跟以往一樣的,他們一邊散步一邊聊天,同樣多半是她在說話,他安靜的聆聽。
那時候走在一起,他牽著她的手,夕陽在他們的背後陪襯,春野櫻思考著這時候是該坦承自己有小孩的時候了,她想起了昨日下午井野下最後通牒要她說清楚,那生氣的恐怖模樣讓她心有餘悸。然而能在這看來美好的時光中,或許說出小孩的事情會讓他高興,想像著他驚喜的模樣春野默默竊喜。
然後櫻正提起勇氣向佐助表達喜訊時,平常極少說話的他突然開口打斷了她,低沉附有磁性的聲線悄悄的傳向櫻的耳際。
「上層派任我到霧忍那一個月的任務,明天就出發。」
硬生生的將想說的話吞回肚仔裡,讓她覺得好苦澀。
有時後春野櫻覺得為什麼有些人會帶著毫無情感的聲音說著離別?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好聽,為什麼總讓人覺得無情呢?就像是一桶冷水潑往她身上,冷的她感覺不到他的溫度,明明他就在她的旁邊、她的眼前,為什麼她卻覺得他好遠?
明天就要出發了,這是不是就表示他要離開她身邊了?
今天是他們在一起最後的期限了?
「你…」不要我們了嗎?春野櫻想說出口,卻欲言又止,想起肚子裡的小孩,下意識的撫著小腹。
忍住淚水的落下,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腳移動步伐。此刻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響,她卻有些自嘲扯出笑容,苦澀到似乎連口水都無法吞嚥,不要這種字眼似乎太高估自己了。
她想起當時告白後佐助是怎麼回答的,她靠在溫暖的胸膛中沒有注意他的眼神,也沒有注意他的語氣,當時的她沉溺在幸福中,忘了自己曾在作夢。
謝謝妳。
然而他始終殘酷。
畢竟,宇智波沒有正面的回答面對這份情感,讓櫻覺得自己就像是漂泊的船隻,迷失在廣闊的大海中,這回沒了避風港她該航向去哪?
但是櫻還是用了最後一絲勇氣想確定清楚,她抬起頭望著前方故作鎮定的說「你的……意思是要結束我們的關係?」即便他們牽著對方的手,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關係這詞很微妙,他們是戀人的關係呢?還是朋友的利害關係呢?有時候甚至連春野櫻都不太了解。
櫻轉頭看著他,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他俊美的側旁,宛若成熟麥穗的顏色灑落在他的髮梢,她用著雙眼記錄著每分每刻,只怕遺漏了什麼……到頭來,她還是如此的不捨。
「……這次的任務很危險。」最後他還是承受不了轉頭看著櫻,想要仔細的記住她的模樣,在眼中他看見她訝異的模樣。
危險?什麼意思?櫻著急的問他,回應她的始終是沉默。
最終他還是把她送到了家門口,那晚春野櫻再次的緊緊的抱住了宇智波佐助,淚水在也控制不住的落下,宛如斷了線的珍珠項鍊不停不停的掉落,弄濕了他的衣服,在泣不成聲中參雜著抱歉,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是佐助還是握著她的肩膀推開了她,拉開之間的距離。
「再見了。」他冷漠的口吻讓櫻來不及反應,他絲毫沒有眷顧的轉身離去了。
櫻想伸手拉住他,但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遲疑了,看著他決然的身影,終究他還是離開了,他們的戲下檔了,這回她擲出的感情依舊沒了收穫,換來的只剩淚水與絕情。
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下一個轉角,櫻抹去臉上的淚水澹然的說:「再見。」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也許以後在路上見面,他們可能會視而不見吧?再見這兩個字以後沒有機會可以說也沒有任何的關係可說了。
在後來春野櫻才知道宇智波所說的任務,當她呆望著窗外時井野漠然的說這次佐助的任務是涉及到曉,畢竟是人人畏懼的曉,所以生命安危非常危險,有可能……一去不回。
她沒有回頭搭理井野的話,只是望著之前下班時佐助時常站著等待的地方,她想起之前在下班期間從辦公室窗戶看出去時,佐助的身體就靠著身旁的石柱環抱著胸口等她,夕陽的餘暉照耀在他完美的五官與身型,有幾位路過被所吸引的女性還頻頻回眸看他。
淚水凝聚在眼眸,模糊了視線,想起了他的溫柔、他的溫暖、他的道別。石柱旁依舊空無一人,夕陽灑落更顯一番孤寂,不管是否下班時間,他不會再來等她下班吧?他們在也無法一起吃晚餐、一起走回家了吧?
淚水紛紛的劃落臉頰,櫻偷偷的抹去淚水不想讓井野發現異樣,但是終究不停的滑落,她無力的蹲低身子哭泣了,井野慌張的安慰她將她扶向椅子歇著。
井野說了什麼她不清楚,她想那時候如果再問清楚一點,如果能阻止他,如果當時告訴他有自己的孩子時,他會不會看在這孩子份上拒絕這次的任務呢?現在的她只希望他能平安無事的完成任務回來村子,不管他接不接受她,接不接受孩子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回來。
在宇智波佐助離去不知幾天裡,在井野的安慰下春野櫻調適了自己的心情,在這時候只能相信佐助了,那是井野常常說的,櫻也就這樣的被說服了。她替自己打起精神,在這時候不管是佐助還是她都要努力。
而在不知道在第幾次的拒絕後,最後春野還是答應了風早的邀約,風早開玩笑的說他並沒有趁虛而入的想法,只是想要單純的請她吃晚餐。當天傍晚下班時他們一起走出醫院,風早涼介在商店街選了一家餐廳,在春野櫻的印象中那間餐廳的定食套餐都還蠻不錯吃的,是在與佐助下班時最常去的餐廳其中之ㄧ。
只不過在她對於食物的敏感後就沒再去了,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
整個空間瀰漫著食物的味道,她不知道是哪個食物的味道讓她不舒服,但是她還可以隱忍。只在送上餐點後,櫻在也無法忍受的捂著口鼻跑出餐廳,同桌坐在對面的風早也著急的跟著櫻跑出去。
她站在餐廳旁的巷子乾嘔,風早在旁擔心,最後她提起虛弱的笑容說她不舒服想先行離去,但是風早還是擔心她主動體貼的要送她回家,坳不過風早春野只好答應了。雖然在路上他們話題很豐富,多半都是風早找話題櫻回應。
然後她的家到了,風早執意要目送春野進屋,在外面要看見屋內的燈點亮了才離開,他說這樣子才能確保她的安全,櫻聽了笑一笑欣然接受了,她與風早的相處模式恰巧的跟佐助完全相反。櫻想起自己總是目送著佐助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這次不一樣的是別人目送自己。
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佐助也會像風早一樣目送自己進屋內。
而在看著屋內點起了大燈後,風早涼介若有所思的看著屋內的剪影許久後才轉身離去。
在佐助任務的這幾天,櫻找了時間去看元氣恢復差不多的綱手,那天她故意穿著長版上衣掩飾自己漸漸隆起的肚子,特別穿著醫生袍更不引起注意。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師傅變回了原有的年輕貌美,以往熟悉感恢復在春野櫻的熱情,她和綱手說說笑笑的聊了許多。
然而在春野櫻離開前,綱手木然的說她聽說了佐助的事情,但是要相信他會回來才是最重要的。櫻點頭的說她明白,然在綱手輕輕握住她的雙手打量著她的肚子,口氣認真的說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
她知道綱手沒有戳破自己,也知道這種事情在過一、兩個月不論是不是醫生都看的出來,下意識的撫著微微凸起的小腹,她知道這件事情不能一直隱瞞下去,遲早有一天她將必須面對。
白晝夜晚輪轉,時間流逝。
春野櫻在家崩潰大聲哭泣已經是宇智波離去的第3個星期了,雖然隔天她依舊往常到醫院工作,思緒卻非常的混亂,趁著空診的時間她無心的看著擺在桌上的書籍,任何文字都讓她無法消化。
思緒游移,櫻想在任務上佐助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是否有遇上麻煩?和隊友們相處融不融洽?雖然以她了解佐助的個性是一意孤行的,必定會有些磨擦,但是在處理事情的態度上她很相信他。
在任務上佐助的辦事效率也很好,曾經聊天時佐助不經意的說過上層誇讚他的能力,下個月有升職的可能。看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春野想原來佐助也是有孩子氣的一面。雖然他的外表給人冷漠、沉穩的距離感,但是櫻覺得自己非常的幸運,如今看過佐助露出那種笑容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吧。
在太陽落下西方,下班時間到了,春野櫻還是習慣的往窗戶外頭看去,看著醫院大門的石柱是否有人站在那裡等她,那如同戒不掉的毒,即便自己知道往往都是一場空,她卻改不了那習慣。落寞的露出笑容,櫻整理好自己的物品準備下班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外頭的長廊鬧哄哄的,可能是下班的時間,不用加班的護士們正興奮的討論待會要去哪裡玩樂,她聽見一個女孩說男朋友已經站在醫院門口等她,隨後又發出甜蜜的笑聲,女孩的聲音愉悅高亢。春野櫻想這是她從來都沒有過的經驗,幸福洋溢的說著男朋友在醫院門外等待的事情,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個交易,她無法大聲的宣揚。
她思路旋轉沒注意太多,走到了長廊的轉角恰巧一名推著推車的護士衝了出來,趕著下班的護士煞車不及撞上了櫻。那衝擊性的一刻時間彷彿慢了好幾個節拍,她看見周圍人驚訝驚恐的模樣,思緒卻依然反應不及。
當她意識回神時聽見了一聲尖叫,自己正跌坐在磁磚地上,體內的什麼像是被震了一下,腹部的疼痛漸漸顯著,一陣一陣溫熱的鮮血從她的大腿內側流了出來,她看著自己的鮮血頭暈目眩,身旁吵雜的聲響更不適。
然後櫻只記得最後一個聲響,是那平常爽朗的聲線現在帶著慌忙與擔心,「春野醫師!快!病床!送她到婦產科!」
原來,風早醫師早就知道了嗎?櫻想看卻看不清楚。
她的視線模糊黯淡,意識也漸漸消逝。
曾經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中,陽光的腳步偷偷的越過落地窗爬進了客廳,琉璃風鈴的清脆響亮了整個家,春野櫻隨意的綁著簡單的馬尾,穿著居家服坐在木質地板上跟井野聊天,那天她輪休排假,井野則是下午輪班結束後來找她。
很隨性的聊天,他們盤腿坐在地板上有說有笑的,彷彿跟小時候的她們一樣,發生了什麼事情,心情不愉快,讓人發怒的事情,她們都會一一的向對方分享。有時候就連鄰居家的大姐要嫁人也可以當話題,她說她不喜歡傳統婚禮穿著和服,喜歡西洋風情穿白紗。當時歐洲文化傳來時,她跟山中都非常喜歡這樣的風情,那時她有著小小的心願,希望結婚時能穿著白紗出嫁。
然後在這話題結束後,春野櫻輕輕的撫著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揚起幸福的微笑對山中井野說:『我想了很久,妳覺得孩子叫小嵐好不好?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就叫小蘭呢?』
她興奮的看著井野,然而她事不關己的模樣讓櫻有些不滿。
『欸欸欸,好歹妳也是孩子的阿姨說說意見嘛!』
然井野點出事實卻讓櫻啞然無言。
『這件事應該是妳跟佐助的事情吧?怎麼會來問我呢?』
呃……
心虛的撇過井野的視線,她望著外頭的風景,綠意盎然的樹木,湛藍的天空,越過圍籬戲鬧的孩子們……。她想假裝沒有聽見、忽略事實,但是山中還是提起了重點,口氣中是充滿著訝異。
『妳還沒跟佐助說?!』她激動的看著櫻,只見她心虛的點頭。那瞬間血管暴衝直達腦門,井野覺得自己都快氣暈了。
『為什麼不說?難道妳覺得躲的過這一切嗎?』她簡直氣的快跳腳,甚至替孩子著急『大笨蛋!妳沒有想過將來孩子的問題嗎?如果他問起爸爸呢?妳要怎麼回答?村民會怎麼樣看待這孩子!!』話說完後一口氣將櫻方才送上來的檸檬汁咕嚕咕嚕的灌完,咚的一聲放下杯子。
『我管你們的小孩要叫小藍、小紅、小黃、小白,還是什麼小黑,春野櫻妳最好不要讓我壓著妳去找宇智波佐助說清楚!』下殺最後通牒,井野冒火的結束話題。
櫻嚇傻的看著她,最後還是可憐兮兮的說她知道了,明天會跟佐助說的。
當再次的睜開雙眼時是很深很深的夜了,櫻做了好長好長的夢,她夢見以前的事情,夢見了井野生氣的指著她的鼻子大罵,脹紅著臉,生氣的跳腳。張開雙眼她瞪著天花板,窗外昏暗只有月亮散發著毫無溫度的光芒,寂靜的世界正在休眠,此刻安靜的聽得見任何聲響。
春野櫻知道這裡是那裡,是毫無溫暖的病房,苦澀的藥水味和無色調的世界,人世間悲歡離合的現場。想起傍晚的事情,溫熱的鮮血,腹部的疼痛…,她下意識的摸著平坦的小腹,毫無生命冰冷的觸感,她珍貴的小生命已經不在了……
小嵐、小嵐、小嵐、小嵐、小嵐………
痛徹心扉,淚水無助的滑落枕頭滲進布料,她在心中默念了好幾次名字,卻也喚不回了。她遮住口鼻想停止自己哭泣,無情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身體疼痛,但心裡更痛,好似一顆沉重的大石頭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還來不及告訴大家的孩子已經沒了,她那無緣的孩子,未曾謀面的孩子……她失去了他。
如今,現在對誰說都來不及了。
因為那小生命已經不在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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