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永夜的城市。失去了日照,人們卻一點也不憂鬱。
人們用月亮的陰晴圓缺來計算時間,城裡的人慣用燭火,街道上,馬路旁,港口邊,小窗後,都可以看見燭台搖曳著燈火,一明一暗,一明一暗,所有事物變得昏黃,記憶變得老舊,時間似乎隨時可以凝止在一點。而悲傷啊,快樂啊,也逐漸模糊了。
只剩對痛有感覺。
塔裡的守衛胸前掛著一根魚骨刺,當他克服不了睡意時,所有路過的人都可以抄起他的項鍊往他腳上扎。
教室裡的椅子都被鋸斷了一腳,只要身體一搖晃,馬上摔個四腳朝天,任再迷糊、再調皮的孩子也得正襟危坐。
市長每天喝大量的醋,經由酸醋流過喉嚨的灼熱感,來提振自己的精神。
所有人習慣於忍受,忍受突如其來的傷害,忍受身上數不完的傷口和瘀青。
用痛來證明(存在?)
用痛來記憶(所有發生過的事。)
用痛來形容(擦肩而過的女人…)
痛著生活。(只是單純的痛著喔,並沒有什麼。)
那天,我來到永夜之城。
所有初到的旅人,照例會先面臨憂鬱的考驗,敵不過憂鬱的旅人,將被強制送往其他的城市。
數過八個月亮,我終於有資格成為永夜之城的居民。
每天,我捧著燭台坐在窗邊讀書,偶爾到港口吹風,與和善的居民聊天,日子變得很輕,我常常漂浮在城市的夜空中,覺得快樂,卻也隱隱感到這是悲傷喝到最後的餘味。
(而悲傷啊,快樂啊,也逐漸模糊了。
只剩對痛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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