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隔天早上，傑夫十點多就找來家裡，緊張的追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則還在睡夢中，被吵醒的我一副睡眼惺忪模樣就起身開門讓他進來；然而我腦海裡盡是夢中的畫面，似乎夢見了小光，有婚禮、喜宴、樂隊等等的畫面，好像也看見了母親和莉莉在現場，歲月在她們臉未曾留下痕跡，夢裡出現的畫面對我好像都很重要，但是越想影像就越模糊，尤其是那站牧師面前，替我戴上戒指的那個人—我的另一半，越想要看清楚就是越看不清楚，仔細一想又覺得夢中的婚禮又不是我的，站在眾人眼前，備受祝福的人也不是我。
覺得傑夫來的真不是時候，這個夢就快要有的結局，卻突然被迫中斷。對傑夫清早的到訪突感困擾，我從來不曾感到對傑夫嫌棄，這時候卻覺得他好厭煩，甚至怨恨。
我懶洋洋地順勢滑進我的沙發上，閉起眼睛。
傑夫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似乎就在我耳畔，輕聲細語，又帶憂心。
「昨天晚上怎麼CALL妳都不回，我好擔心，後來怎麼樣了，那個小男生的傷勢怎樣？」
「腳斷了！」我簡明扼要。
「斷了？這麼嚴重！」傑夫訝異的聲音坐大。
「被那種猛然加快的車速再加上你那輛賓士320，想不斷都難吧！」
「也對！那個小男生有沒有對妳不軌或索賠或甚麼的？他看來就像個小流氓，我好擔心妳昨晚…。」
「拜託你好不好！她是女的不是男的，說甚麼流氓，人家單親、很獨立也很孝順的；昨天晚上她還很感激我，我這麼幫她，也從沒要你賠錢。」一聽見傑夫叫她小流氓，加上從睡夢中被吵醒，我的口氣緊繃，立刻從沙發坐起。
「嘿…我沒那個意思，讓陪她去醫院，老實說我也不放心，那個時候妳又那麼堅持，我…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傑夫乾笑著尷尬。
「今天她還要複診，要確定打鋼釘的手術時間，等會我還要送她去醫院。」瞬間覺得傑夫好庸俗、自私，只想著自己有甚麼損失，不想再跟她說甚麼，直接說清我今天預定的行程。
「妳還要送她去醫院？不用了吧？打電話給她，看醫藥費、機車修理費多少，我們都賠給她，多給幾萬塊也沒關係，幹嘛那麼麻煩還要送她去醫院？」
「麻煩！再麻煩也要幫人家的忙，就跟你說她單親，誰來幫她做這些事？」恨恨地給了傑夫一個白眼。
「好、好、好！那…我派人去處理，帶她看醫生如何，總不用要我或妳帶她去醫院複診吧？」
「我想自己帶她去看醫生…況且我已經和她約好了。」內心還是想自己陪小光去醫院，況且她人現在正在我屋子裡；忽然想到，傑夫如果知道我帶她回來，不曉得會如何暴跳如雷。
「拜託！這種事…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了，妳怎麼還答應送她去醫院？妳上了甚麼當嗎？我馬上打電話叫黃律師幫我們安排，看怎麼賠償。」
「……。」
傑夫發現我無語盯著他：「我不是不負責任，只是讓人去處理也是一種方法，再說我和妳吃飯的時間都少的可憐了，妳那來時間帶她看醫生？」
「……。」
「別這樣嘛！那妳說要怎麼辦？讓妳送她去醫院？」
「我答應她了，而且…她人現在就在我屋裡。」
「屋裡…她怎麼會在妳屋裡？」傑夫再次提高聲調，不可思議地問。
「昨晚我送她回去，發現她住的地方沒有電梯，她又住四樓爬不上去，所以我就帶她回來了。」
「小雨！那可是個陌生人，再說對方人品怎樣，妳都不清楚，怎麼這樣貿然……。」
傑夫話沒說完，小光從客房一拐拐走出來：「打擾了，我該走了。」
傑夫傻了眼，我心急地走過去扶她：「走去那？妳聽見的都別在意，等會我還是帶妳去醫院。」
「不方便吧？我自己想辦法去複診就好。」
我回頭看看傑夫，傑夫望著我和小光說：「我陪你們去好了。」
結果傑夫妥協地陪我帶小光去看診。看完診，差不多也到了中午，傑夫私下地表示帶我吃飯，我放心不下小光，也不願小光受了傷又孤伶伶一個人，堅持小光一起去，我才去答應邀約，傑夫沒法地帶我們他極力推薦的餐廳。
沒一會，我們人已經在傑夫推薦的新餐廳裡，我一邊翻閱菜單，想起剛才在車裡中斷的話題。
「你剛才車裡說你有重要事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我問著傑夫。
「沒甚麼，等會再告訴妳。」傑夫眼神飄移有些猶豫。
看傑夫一臉神秘樣，不說就罷，反正我也沒興趣知道傑夫故做神秘的事。
不過傑夫有一點倒沒說錯，新餐廳裝潢、氣氛與餐點都沒讓我失望；偌大的落地窗，吸引了一大片的陽光，純白的建築物，加上沿著牆邊建造的小池塘，佈滿綠意和小魚兒的生命力，確實吸引我的目光；而對喜歡吃海鮮的我，能品嚐一道道新鮮味美的料理，夠讓我吃的津津有味、開心不已；況且小光的手術時間安排好後就像放下心中大石頭，我就更開心的享用餐點。
傑夫看我高興，笑著說：「如果妳常常出現這種迷人的笑容就好了，不要老是眉頭深鎖嘛！」
「要說甚麼就說，別管到我眉頭去了。」本來沈浸在享受感覺中，被傑夫的一句話破壞；一天三次覺得傑夫俗不可耐，我實在沒好氣地口吻兇了起來。
「其實…。」傑夫被我的話影響，回答的猶豫。
小光見傑夫猶豫便說：「我是不是先到一旁去，讓你們把話說完。」
「沒關係，傑夫要說就說吧！我和他也沒甚麼重要的事。」我催促著。
「就是這個，時機也許不太對，但是昨晚我……。」傑夫吞吞吐吐想說服我支開小光，我的眼神再次催著他，方見他從口袋裡拿出戒指，我馬上知道了他的想法，搶了他的話：「我們不是協議過，不要再有感情牽扯嗎？我也說過不想結婚，你現在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我還是喜歡妳，這麼多年了，難道妳對我沒有任何改變嗎？」
「沒有！我只是把你當成大哥、兄弟。」
「來不及了，就算妳不要結婚也來不及了。」傑夫對我的回答有些生氣。
「為什麼來不及？」我更生氣。
「我跟伯父提過，我父親也去妳家提親了，妳父親已經同意我們的婚事！」
我的臉立即沈了下來，更不悅地說：「甚麼時候的事？」
「前天！」
「前天？你甚麼都不跟我說就擅自作主跟我父親提起婚事？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嫁給你？你憑甚麼主宰我的人生？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愛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馬上結婚，我們可以先訂婚，幾年後再結婚也可以；再說你們家在商場上的勢力，加上我家，對彼此都有好處，至於妳愛不愛我，結婚後妳對我會改變的。」傑夫試圖挽回。
「放你的臭屁！嫁給你？你有想過我的公司怎麼辦嗎？那可是我自己創立的！我自己的事業和我父親的事業根本是兩回事，你要企業聯合找我弟弟們去啊，和我不相關，別把我當成你手中的棋子！」
「我沒有，我只是喜歡妳…真的…希望妳得到幸福，不要再這麼辛苦。」
「……」
「我不是沒有替妳著想，妳的公司妳還是可以繼續經營，我家也可以給妳各方面的幫忙…。」
「……」
傑夫看我沈默不語，改了口：「如果妳不希望，那我跟我父母說清楚，就當沒求婚這件事……。」
「你最好這樣做，不然你再也看不到我。」我沒讓傑夫把話繼續，甩頭帶著小光就走，讓他一人尷尬地留在餐廳裡，還有他請來的演奏。
我自顧自地生氣走在前頭，小光拐著腳，不發一語的跟在我後頭。
等我氣消回過頭來，看著小光：「剛才獻醜了。」
「為什麼妳不想結婚呢？」
「妳也想討罵？」
「如果妳不想說就算了。」
「不是不想結婚，只是…那種感覺不對，不是那個人吧！」
「怎樣不對？聽起來他和妳認識很久了，難道妳對他沒有一點感情嗎？」
「我對他的感情不是那樣，不是那種。」
「那是…那種感情？我看他真的好像很喜歡妳。」
「我和傑夫，其實是大學時代公認的情侶。」
小光啊的一聲：「情侶啊！我就知道你們之間關係不簡單。」
我突然笑出聲：「那只是公認的，事實上根本沒有那層關係。」
「為什麼？」
「因為我沒辦法愛他，他各方面都很優質，家世、儀表，只是我對他就是不行，就算他使出渾身解數我還是沒辦法。」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沒有感覺，他從沒有撼動我的心過，像是觸動不了我的深層靈魂吧？無法把自己的心交給他。」
「那為什麼你們現在是……這樣子關係呢？」
「說來話長，得說段故事了。」
「妳願意的話，我不介意故事長短，反正我現在時間多的很，那也不能跑。」
我笑了：「這樣邊走邊說也不行，找地方坐坐吧！不然妳的腳傷怕要更加嚴重了。」
「真高興妳終於發現這個問題！老實說，我現在不只腳痛，連手都快脫臼，我還用不習慣柺杖！」
於是我們就近的走進在綠園道上的一家庭園咖啡，安置好小光坐在座位上，小光催促我說著我和傑夫的過去。於是我喝了口咖啡後，緩緩地說起過去。
「傑夫那深邃的略憂慮眼神、分明的五官、重義氣、豪爽個性加上良好的家世背景，讓傑夫在校園裡同時獲得女生與男生的情誼，是我們系上出了名的人物。一次傑夫在公開場合上表示要追求系上有名的「冰山」，也就是我，我並不喜歡自己是傑夫誇口遊戲的一顆棋子，每次他有意無意的接近我，我總沒給他好臉色過，不是視而不見，就是當下在他試圖和我說話的同時起身離去。他每每鎩羽而歸，卻又一次次讓他捲土重來，好像怎樣的打擊和難堪都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也只見他一次次的放話說，『冰山』要是那麼好追，怎麼會輪到他去完成這個任務呢？這樣的論調當然令我更生氣；因為在大學裡，我不屬於那個族群，就像個無名小卒一樣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但當他放出風聲的同時，就已經影響了我，遑論這樣一次次的狀況，根本已經改變了我原本平靜的生活。所以對於他每次忽然的出現在我的周遭，總覺得不耐煩，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想盡辦法接近我，慢慢的我當他是班上的同學，才會一直在我視線所及處出現，盡量試著回復自己的步調。
有一天，我因為某個課業上的問題和同學約在校外見面，誰知道那天傑夫也在現場，才發現這個人雖自命風流也頗具才學，漸漸地我偶爾私底下願意與他外出。只是對我而言，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跟一般同學沒兩樣，會單獨和他出遊似乎只是順其自然的結果罷了；我並不討厭他，老實說傑夫那極為好看的五官和浪漫的行為真的很能打動女人的心，唯獨我，他試了好多次；其實我也是，曾經我想要不和傑夫試著交往，但是我對他就是沒有自在開懷的感覺，何況說是『動心』了。最後一次兩個人單獨出遊，燈光美、氣氛佳的道別，他突然吻了我，我並沒有拒絕，好像我只想知道那種感覺是甚麼，原先他自以為終於打動我的心了，在他努力那麼久一段時間後，卻看見我瞪大眼睛盯著他，垂頭喪氣放棄的說：『總覺得我在吻木頭人，也許真是木頭人我還能更進入狀況，表現的比現在更好。』傑夫看我沒表示甚麼繼續說：『小雨！我想‥算了或許我們做普通朋友更好。其實，在這段時間裡，好容易的就看見妳寂寞的神情，可是怎麼就是融化不了妳的冰封的心。』我沒有回答他什麼，總之最後我們達成協議，在校內宣稱我們是情侶，事實上我們是各不相干的兩個人，我回復原本平靜的生活，樂得輕鬆覺得就像戴上一個死會的保護傘，不用再去應付男生對我的追求，而傑夫也不折損他情場美公子的聲譽，相反因為我，他在系上名氣更加響亮，連其他系都有人搶著要認識他。就這樣，我這個如虛似真的女朋友，陪著他度過大學四年、碩士兩年、當兵兩年再加上後來的時間，總共有十年吧？他知道我不可能嫁給他，卻也這樣陪著我，弄得他自己一直沒有真正的夢中情人，直到最近他父親要將他推上他們家族的事業核心權力，介紹顯赫家世人家的女兒給他，他卻又匆匆告訴我從來沒放棄我才會如此守著我。但是我的心裡卻從沒有他，他很難過，他一直希望能突破我的心防能在我心底重要角落佔有一席之地，他說我卻不肯將「心」的鑰匙給他‥‥十年、十年就這樣過的不留痕跡—我的心。這就是我和傑夫的關係。」
小光聽完後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我一樣點點頭說：「就這樣，其實也沒甚麼，只是我真覺得訝異，以為他對我早就不是那種感情，沒想到，他家人逼他趕快結婚他又突然提起要和我結婚的事。」
「說完有沒有覺得好多了？也許是妳自己覺得對他只是友情，但是男人對於女人沒有真正說不，都以為還有機會，加上這些年來，妳陪著他讓他更以為只要他對妳好，總有一天妳會懂得他的用心。」
「也許是吧？！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對我還有那份感覺……。」
「現在知道也不遲啊，還是可以說清楚。」
「……我好像跟妳說太多了，我們認識才一天卻好像認識很久似的。」
「有時候跟半生不熟的人談心，更能真正談到內心的事，也才能解放自己內心。」
「小光，妳年紀明明小我好幾歲，怎麼卻好像比我看透更多事的…。」
「人總是會現在自己窠臼看不清，我也是有過親身體驗才說得出這些大道理…。」
「小鬼頭！說妳晚上要吃甚麼，本小姐都請妳！」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太久沒吃好吃的了…王品台塑…茹絲葵…。」
「喂！我說請妳，可不是說我要當凱子耶！」
「…開開玩笑嘛！只要和妳一起吃飯，吃甚麼都好！！」
「這句話聽來真是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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