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絕路
即使關閉所有的底層閘門，海水仍舊無情地從船側身長達百公尺的缺口不斷湧入。
聖瑪莉天使號以極快的速度傾斜下沉著。
救生艇周圍擠滿了急欲逃生的人潮，眾人爭先恐後地搶著登上救生艇，生怕稍有遲疑便會葬身海底。儘管船員極力地想穩住眾人驚慌失措的情緒，但吵鬧與爭執卻在各處不斷上演。
『船要沉了！還不趕快把救生艇放下！你們還在蘑菇什麼！』
『爲什麼只有婦孺可以先上救生艇？我們的命難道就不是命麼！滾開！別擋我們上艇！』
『啊！你們看！前…前方…』
放眼望去，遠方天際赫然佈滿深褐闇黑的詭異濃霧，濃霧不斷聚集靠攏，形成一個極其猙獰的恐怖面孔，似是嘲笑，又充滿鄙夷地俯瞰著海面上那些如同苟蟻般的人們。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肅殺之氣。
『碰！』
突然間，一聲嘹喨的鳴槍聲冷不防地在群眾身後響起，吵雜的喧鬧聲頓時止住。只見幾位一身黑衣打扮的男人排眾而出，來到位於右舷救生艇前方的船員面前。
『走開，別擋路！我們要先登上救生艇離開！』幾個持槍的男人對著眼前的船員冷然地道，仔細一看，前頭的這名持槍男人，正是在遊戲室中引起一陣喧嘩的黑幫成員──羅伯特。
所有群眾一陣愕然，低聲的抱怨咒罵聲四起，卻沒人敢上前說些什麼。
『不行！必須先讓老弱婦孺登船！你們必須等她們完全疏散後才能登艇逃生！』
四周驚呼的騷動更加劇烈，眼前年輕船員（凱）的反應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但，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子彈無情地劃過年輕船員的臉頰旁，血，自臉頰的傷口處緩緩流出。
眾人一陣屏息。
『啊？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讓我聽聽！』
羅伯特的眼中泛起一絲殺意，冰冷的槍管冷冷地扺在凱的眉心之上。
『先讓老弱婦孺登艇！』
『小子，有種！我就成全你！』
『碰！』
清脆嘹喨的槍響聲重重憾進所有人的心底，人群中，原本就飽受驚嚇的孩童們無法承受如此沉重的壓迫感，紛紛放聲大哭。
但，預料中的血花卻沒有飛濺而出，一隻大手拍掉了羅伯特手中的槍。
『羅伯特，照他說的做。』
冷漠的聲音自身後一位頭髮斑白的中年男子口中緩緩吐出。
『老大，可是…』
『我說，照他說的話做！』
『…是的。』羅伯特面色十分難看，忿恨地瞪著凱一眼，朝身後的人群大吼，『還呆著幹什麼？所有的女人和小孩還不趕快上救生艇！待在這裡等死麼！』
眾人望著眼前那位臉頰上有道深刻疤痕儼然黑道教父的老者，訝異之情盡皆寫滿臉上，難以置信耳中聽到之話。
『只准女人小孩和行動不便的老人先上船！還慢吞吞地幹什麼？不要考驗老子僅存的丁點耐性！再不上船就別上船了！』
羅伯特不滿地揮動手中槍枝，怒瞪著眼前裹足不前的人們。
底下再次響起一陣紛亂騷動，許多婦女含淚看著人群中的親友們，不捨地緩緩放開手中緊握著自己的溫暖手掌，慢慢地登上救生艇，然後獨自迎接未知的黑暗大海。
風，似乎更加凜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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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生艇一艘艘地在海面中載浮載沉。
凜冽的海風襲來，海水不更住拍打在人們早已溼透的衣衫上，刻骨的冰冷凍的人們知覺盡失，牙關喀嚓喀嚓的顫抖聲此起彼落。
聖瑪莉天使號上的群眾已經疏散大半，但有些人仍舊不願拋下被關在底層甲內的親友們。他們找來救難用的斧頭，死命地想要撬開封閉的閘門，但鐵製閘門厚逾十數公分，無論他們如何敲擊拍打，任眼淚模糊視線，閘門依舊堅若金湯紋風不動。
海水像是嘲諷似地不斷湧上甲板，一吋吋地鯨吞蠶食掉甲板上可供立足之地。
就在眾人即將放棄之時，閘門突然緩緩開啟，閘門外的群眾喜極而泣，爭相奔入底層之內，心急如焚地尋找心中掛懷的對象；而原本被隔絕在閘門內逃生無門的群眾，則恍若隔世地蜂湧而出。
希望湧現，絕望卻緊接降臨。
船上早已一片死寂，映入臉簾的盡是斷橼殘桓滿目蒼夷。
無助絕望的孤立感充斥四周。不，與其說是遭到孤立，不如說他們早在閘門封閉的一刻起，就已經被命運徹底放棄。
沒有船員。
沒有逃生艇。
沒有救生衣。
船，緩緩地朝向猙獰的濃霧無情駛去，像是呼應著他們慘烈的命運似地，雨，又急r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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