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01期待遠走糕啡
每天清晨六時許，來自東方的金色陽光柔軟地透進電車的玻璃窗，屬於我的一天便已然開始。雖說這個城市甦醒的時刻，必然比我想像的還早得許多，但只要天氣溫暖些，一切都好說。
是的。我必須比同事提早兩個小時起床，因為我是個在台北上班的桃園人。
桃園─新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比起遠住在內湖通勤到市中心的上班族，也許我和車廂裡的人們一樣，還算是相當幸運的一群。最初一個月，我還能安閒自在地聽音樂，等待CD裡的人們繞完一圈長路，或是當小說的情節歷經一個急轉彎，台北車站的月台便悄然靠近。之後二個月，我一上車便昏迷不醒，無論有沒有座位，我都能即刻睡著，再因為腿軟而痛苦地驚醒……
總之，一個小時之後，就到景美了，然後我再騎車前往公司。你問我累嗎？辛苦嗎？想不想哭？現在我能微笑著對你說，從去年九月到現在，曾經脆弱如斯的心靈，如今也能堅強柔韌；那麼，還有什麼傷口是無法癒合的呢？
唯一仍不習慣的，便是當我病了、累了，下班後卻無法立即回家休憩，就算是在車上依然是睡得戰戰兢兢、需要手機叫喚。每隔一兩個月，總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宣洩幾近無法揹負的龐大壓力。這時，總是好想念還住在台北的那段時光──我只要花五分鐘車程，就能勇奪打卡冠軍。
然而，當快樂比無奈多，於是我選擇了留下。
童書編輯。這是份好工作嗎？旁人似乎很少聽我哀聲嘆氣，而我想說──這真是一份很好的「第一份工作」。至今我的經驗值仍嫌不足，雖還未習得所有編輯的專業技能，但要知道，在現實社會裡能被允許「從頭學起」，委實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呵。
儘管時常又忙又累，報酬率一點也不如預期；而除卻男友的學校與公司近得離譜、我也早已習慣這裡的環境、同事和工作內容，我從未考慮離開最大的主因，仍是認為自己尚未成氣候。捫心思索，若一時負氣離開了，當回首過往，除了失去的，是否能說出我得到了什麼？再往前邁步，我又能否有足夠的勇氣及實力另起爐灶？又，是否能遇到同樣讓我愉悅的所在？
雖然，我時常不快樂。總是為了準時趕上火車，必須放棄夜晚的二輪電影、與男友依依難捨地匆促道別、橫衝直撞地跌進捷運車廂裡──我仍是不願放棄那些，任何能讓我快樂的片片刻刻。
特別是欣賞每一場合唱音樂會之後，沮喪的感受尤其深。其實，好想要找個地方繼續唱的。還記得一月中旬，我在小廳聆賞金穗的春季音樂會，待一切結束後，微笑告別了馬利老師──而從踏出國家音樂廳大門的那一秒鐘起，我的淚水滔滔而下，難以停止。
在那最最脆弱的時分，陪伴我的只有寒冽的風，和冰涼的雨水。
一路上我不斷自問：為了錢、為了母親，究竟我還要放棄多少、失去多少？助貸是該一口氣還完、讓自己早日了無牽掛；還是該拉長期限，讓自己能較愉快地生活？
我很矛盾，但從未停止定期存款。並且終將這麼通勤三年。
上禮拜和同事聚餐時，偶然得知老闆是不會趕走員工的，一切端視妳是否能接受這堆壘了二十五年的傳統。而我一直認為，工作只是工作，最終能讓人感覺踏實的，仍是環境與人的組合。我所處的公司雖然制度、福利均不甚完美，但最起碼能夠確定，當情緒低落時，並不是因為自己被心機迫害了。
因此，每個月公司拜拜時，面對車水馬龍的北新路，我總是誠摯地向土地公祈求：希望祂能讓我在這裡待上兩年，有天終究能夠帶著充實的能力與思維離去。
從事編輯工作的七個月間，一些與我同屆的朋友們已然換了幾份工作；而好多同事──熟悉的、不熟悉的，也都紛紛離開了。雖說職場上誰不是來來去去，如果不是特殊的原由，誰不是走得自自然然、灑灑脫脫？而我時常想著，究竟是我太不懂得為自己爭取權益，抑或是我真的能姑息心中的不平衡？是否真能甘於這樣幾近畸形的制度、這樣貧乏的福利而存留；又或者，能否捨得如是的空間，讓我的文字能流暢地恣意飛舞？能否捨得這樣能讓我開懷笑談、任性撒嬌，偶爾開開主管一些大不敬的玩笑的辦公室？
當我因著公司某些不甚人道的制度而懊喪、哭泣，或是備感倦怠、身體疲軟時，我多麼感謝上蒼賜給了我一個仍在世新念書的男友。他的住處近在咫尺，隨時都為我準備一床舒適的被褥，只待我好好地睡上一覺。每次要從他的房間離開，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匹即將告別驛站的馬；雖然又得啟程了，但我是帶著滿足的心及體力離開。
而我的同事們，每一個都好可愛。我多喜歡在那些溫暖的午后，幾個童書編輯全被拉進MSN會談中，激盪腦力、無厘頭至極，只是為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命名──然後想出像是「哇！好棒的神話」、「洋鬼子的故事」、「害羞！害羞！好害羞！在一起」、「青春無敵！性教育」、「朋友是交出來的」、「我要每天交朋友」、「Jam與豆芽（明明就是傑克與魔豆…）」、「小豬三兄弟（其實就是三隻小豬…）」……這些白目書名，整間辦公室總是笑得人仰馬翻，不可遏止。（好啦，我承認都是自己最大聲XD）
我實在醉心於如此自在的氛圍，那根本地緣於我在職場上，竟能夠完全放鬆地「做自己」。甚至日前同事約看星爺的「功夫」，都央求我非得坐在最中間不可，只因為她們不覺得我的笑聲具破壞性──而是有股快樂的感染力。
此外，常有人以嘆服的語氣告訴我，「妳真是很有貴人運！」這一直是我莫名其妙的小小抽獎運之外，最珍惜的福份。
會計部有個只對我眉開眼笑的晚娘，負責處理人事及其他行政事務。從報到的那一天起，我就備受她的寵幸；其他編輯向她申購文具，不是始終未有下文，便是數量大打折扣，唯有我的文具來得又快又齊全，羨煞不少身邊的同事。
我能獲得某公家機關最高長官的允諾，願意掛名為我們推薦新書（雖然推薦序是我寫的XD）；曾經有個叫做「木韋二」的神祕人，透過來來往往的電子郵件，為我解答了書本的專業問題，卻始終不肯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
我又是何其有幸，請來知名旅遊作家褚士瑩為我們的《埃及神話》三本漫畫撰推薦序，只因他曾在開羅修讀新聞，還著有《奔向尼羅河》一書；這麼一個看似很有距離的名人，竟被我不甘寂寞的企圖心給找著了。儘管忙碌如他，聯絡他委實困難重重，然而終究在書本發製的前一刻，他的書序及簽名都奇蹟似地傳真過來！當我閱讀他的推薦序，彷彿也能見到波光粼粼的尼羅河，正閃亮亮地對我微笑。與他通電話時，我心裡更感覺異常暖煦，這是個如此親切、絲毫不端架子的好男人，字裡行間透露著質樸卻深不可測的魅力呵。後來，我們斷斷續續地通著信，而我已開始閱讀他的每一本書籍。
其實，我已經不只一次強迫自己振作了；而上帝如此疼惜我，我又怎能不振作？曾經打趣地向朋友表示我的一項生活哲學──讓學校變大最簡單的方式，不過就是走慢一些而已。
雖然失去了時間、自由、體力及糜爛的夜生活，總是期待自己心靈的邊境，能夠更寬敞一些啊。於是，當夜晚時分回到桃園，無論我是精神飽滿或委靡不振，若時間還早，我會先走到金石堂晃個一兩圈，順便看看自己在童書部的孩子們。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到停放自行車的位置。
在回家的路上，我緩慢地踩踏著，一圈一圈，喀啦喀啦，載動我疲憊的身軀及神采。總會習慣繞過車流、經過已經沉睡的住宅區和小學，忽然想起些什麼，便進入一條平時不太走的巷弄裡。然後在離家門很近、但不會被等門的母親看見的轉角處，撥通報平安的電話，給我一個非常重要的男人。
只因為，想要多一點時間感受這樣流動的空氣。
冬季來臨，時常看見綿密的水氣在空中飄搖著，讓一盞盞昏黃的路燈閃熠成更大的光暈；當雲霧沾染我的睫毛，只消一眨眼，就能夢幻似地欣賞一座晶瑩城市的風華。
而我開啟唇瓣，呼出裊裊的白煙，終將唱起歌來。
──此文以誌我他媽的通勤生活。XDDDDDDDDDDDDDDD！
※圖片：哥，別哭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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