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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報上見到老弟的投稿，寫他「獨居」的心情，不免心疼了起來。我把他的文章檢下來收在日記本裡，細細咀嚼這一小段「分居」的過程。

老弟是我「年資」最久的同班同學，從幼稚園一路到高中畢業，除了高一剛入學時分班外，上帝硬是將我們這對雙生仔湊在一起。

高三那年老弟拒絕醫學系的情緒爆發，巨大的壓力讓他從此擺脫不了氣喘病的糾纏。好在他有一套自我療癒的偏方，就是紙和筆。

「豎子」是他筆下的悲劇英雄，他也有一票胡群狗黨的朋友，全都是「聯考制度」的逃兵。他們各有各的理想與感情生活，以及家庭背景。如果仔細觀察裡面的各樣人物，會發現那每一個鮮活角色，盡是老弟的分身。

於是，一個不斷的寫，一個當忠實讀者，我們在理想與現實拉鋸的狹縫中，捱過了煩悶的一年。後來，豎子得了腦瘤死了，含恨離開了人世；我們把這段悲劇埋在心底，替豎子打了一場分不清勝負的爭戰。

然後老弟在收到成績單後不久的一場鴻門宴中，被老爸請來的醫學院教授哄進了醫學院。我卻讀了報上的廣告而自願回到聯考的沙場上。

於是老弟展開了他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在台北收到每一封老弟的信件，或是電話，我都能遙想那昔日猶擺脫不了中學生的稚嫩的身影，如今已是偏偏的大學新鮮人，手裡捧著厚厚的原文書籍，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容光，在校園中的綠蔭下健步穿梭。

而大多時後他提到的是社團活動的新鮮事。今天又參加了多少攤聚會，收到了多少張仰慕者傳來的紙條，還是又有什麼巡迴表演了。

我在「空中監獄」裡面幻想著再過一年就能享受那樣的生活。無奈現實裡的每一天，都必須忍受那些無可容忍的故事的轟炸。

譬如，你聽到又有人在補習班裡被排擠了。你又聽到那些耳語，吱吱喳喳地談論著那群自以為了不起的高分生，靠著其他學生的學費來享盡榮華富貴。

你又聽到保證班以外的重考生被班導師大肆數落的尖拔的嗓音。然後你又聽說有人在休息區看報紙被罵，表明了他是保證班的學生後，得到更虛情假意的安撫。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啊！」在那些「不公平」的故事在班上鬧得滿城風雨後，班主任終於親自站在講台上大談他的人生觀。

我把這些心情寫在信上，和老弟分享，彷彿接續著老弟高三寫的長篇小說一樣，我把更精采的故事一一說給他聽，然後我們在電話裡一同苦笑、喟嘆。

於是，我再也無法忍受每天中午連小小一張考卷都必須排名的小考制度，而退出了每天必上演的準醫科席次爭奪戰。

然後我更退出了課程結束後的總複習，回到中部和老弟一同度過高中三年的宿舍。

在六月的某天下午我在一首Don McLean的老歌旋律裡，伏案顫抖了起來，所有的憂愁痛悔都付諸潰堤而鋪蓋了整面書桌的眼淚。

老弟聽到了哭聲，衝進房門問說怎麼了。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沒說一句話，因為我知道他聽了歌也什麼都明白了：

I've got nothing on my mind
Nothing to remember
Nothing to forget
And I've got nothing to reg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