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凌晨五點半我會在鬧鐘的催促下離開床鋪
不必睜開眼睛也能在機械式的韻律中梳洗乾淨著裝完畢
在家人好夢正甜的五點五十分
準時的騎上鐵馬離開家門
有時候是一片黑 有時候是微弱的曙光
如果一開門就是刺眼的睜不開
我通常會下意識的看看是不是又把七點看成五點了
家住岡山 學校卻在鳳山
我得先騎車到車站 搭火車到高雄 轉搭另一班車到鳳山 再騎車到學校
這樣的舟車勞頓是我高中三年的一部分
家住岡山 學校卻在淡水
我得先麻煩老爸載到車站 搭火車到台北 轉搭捷運到淡水 再騎機車到學校
這樣的舟車勞頓是我大學四年的一部分
家住岡山 學校卻在新莊
一樣要麻煩老爸載到車站 搭火車到板橋 轉公車或小黃或自己騎機車到學校
這樣的舟車勞頓是我研究所兩年多的一部分
我不覺得辛苦
這是一種很難得的生活經驗
搭火車 更有一種奇妙的韻味
高中時期除了通車上學
放學後也常要先搭火車到高雄補習
因著不同的上下學時間和補習完之後是否有到處閒晃一下的差別
那時的我能熟記一天之內所有往來岡山高雄鳳山的列車時刻
大學和研究所距離老家實在太遠
不常回家的結果就是坐來坐去都是那班車
少了變動 也少了一點趣味
穿著黃襯衫和卡其褲制服上學的年代
就是柴油平快車和通勤電車的年代
柴油平快是通勤高中生的好朋友
也是砥礪青年學子克服環境險阻的老師父
掛在天花板上發出轟隆噪音的電風扇
把車廂盡頭廁所的屎尿味公平的散佈給車上的每一個乘客
關不上的廁所門和永遠敞開心胸的列車門相映成趣
搭配重如狗頭鍘卻推上就拉不下關上就打不開的窗戶
廉價的香水味混和著高中男生的汗臭
積滿灰塵的電風扇葉片吃力的翻攪著帶有屎尿騷味的沉重空氣
即使呼吸困難我們卻還是能背著沉重的書包 搖晃著腦袋
在到站的前一刻才從睡夢中自動醒來
老柴油雖然價格低廉卻也跑不快
許多該死高中生的生活樂趣就是拖著百斤重的求學包袱
在刺耳的鈴聲助威下追逐緩步駛離月台的柴油平快
據說躍上車的一瞬間 有勝利的快感和重獲新生的喜悅
不過因為據說有哪間學校的肉腳摔到豆腐渣灑了一地
所以在列車快到站之際瀟灑的跳下這項活動就慢慢變得不是太流行了
在台鐵的眼中
乘客不是乘客 是沙丁魚
所以他們在任何通勤尖峰時刻和假日人潮洶湧的日子
肆無忌憚的販售一種是謂無座的車票
坐著跟站著的差別待遇卻都看似心甘情願的付出相同的金錢代價
但通勤的學生不是沙丁魚 是吻仔魚 是一簍一簍的北極蝦
我們經常在週末中午由鳳山開往高雄的列車上
花錢買莒光號的車票
下場卻是跟幾十個人擠在暗無天日密不透風的托運貨車中
就這樣從這裡被運到那裡
至於吊在車門外心驚膽跳的冒險歸途則是司空見慣
拿生命開玩笑的豪邁之外還有一點乘風破浪的馳徜錯覺
通勤電車是後期才慢慢出現的高級享受
媲美復興號的中階票價
卻同樣有著柴油平快對大小車站都不離不棄的平易近人
最大的差別
是明亮的燈光 沒有塗鴉和破洞的舒適座位
和適合人類吸收的高品質空調氣味
一樣的擠沙丁魚
但是電腦控制的自動門和進站時的多種語音廣播
卻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尊嚴和快感
不同於柴油平快的噪音牛歩
那種離站加速時的魄力
帶給我們一種土包子獨有的興奮
至於莒光號和自強號
對於我們羞澀的荷包原本就是難以奢望的享受
再加上岡山鳳山這種半大不小的車站也未必能得對號列車老爺的垂青
更重要的是
這原本就不是通勤這回事所預設的交通工具
如果有幸搭到 通常伴隨著不幸的隱憂
不是荷包大失血 而是代表這一刻我已經遲到了
穿著T恤牛仔褲提著大包小包行李上下車的年代
是自強號宰制所有搭乘意願的年代
我搭過的自強號換了很多種樣子
小時候是綠色蒙皮的基本款
高中時也搭過幾次白鐵蒙皮由光華號觀光列車脫胎而來的進化版
大學時期搭的就幾乎都是子彈列車造型的完全體
不過最近常看到白色蒙皮的隱藏角色 但是我猜那應該只是我沒看過而已吧
自立自強的精神比起毋忘在莒的教訓和復興中華的使命來得更重要
所以自強號在各級對號列車中具有霸主的地位和壓倒性的力量
至少在高鐵出現之前它還是台灣陸行大眾運輸工具的王者
當然 像統聯飛狗那種非正規作戰的亡命之徒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上大學之後因為距離的關係
當然不能繼續忍受柴油平快的蹣跚歩伐
在已經為數不多的返鄉懇親旅程中勢必得分秒必爭選擇更快速的交通工具
機場離我家三十五公里 火車站卻只要三到五分鐘就能到 選擇相當容易
一開始我還搭過莒光號的夜車
晚上十一點多離開岡山 在第一班捷運發車之際來到台北
似乎是很節省時間 但卻常讓我腰酸背痛得再花上大半天補眠復健
慢慢上課時間往下午的時段集中 我開始搭星期一一大早的自強號
熟悉的1004次自強號列車
不是那種死命猛衝擋我者死只停七八站的終極自強
算是中規中矩跑一跑還會停下來喘口氣停個十來站的標準好學生自強
早上出發 中午前就到了 不浪費我的時間
坐長途的自強號跟撘通勤電車是完全不同的旅行經驗
首先以這兩種方式移動的份子就大相逕庭
滿身汗臭提著大小包袱高聲吆喝的臭男生搭配超短裙泡泡襪拿著鏡子不停摸頭髮的女校生提著公事包死掛著ID卡名牌的上班族和沾滿油污藍襯衫工作褲的台灣經濟奇蹟幕後的無名英雄整個車廂熱鬧滾滾
雙手提著行李和各式家鄉土產戴著耳機窩在自己座位上補眠或假裝看書的大學生對上西裝格履梳著油頭手機講整路手提電腦用來玩新接龍的出差族和永遠帶著一個或以上吵死人精力過剩嘻鬧狂哭此起彼落死小孩的可憐爸媽
後者一樣是不得安寧 但或許是因為票價比較高貴
連帶著也讓自強好的車廂多了幾分優雅 一種大家都在忍耐不發作的優雅
已經不只一次被父母親失去控制能力的死小孩從睡夢中吵醒
再怎麼調高耳機的音量也無法抑止如浪濤般襲來的聲波攻勢和心中想狠狠的賞那死小孩一巴掌再拿封箱膠把他固定在座位上順便暫時剝奪他的語言發聲能力的衝動
但是在優雅平和的自強號車廂
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專心吃著越來越貴越來越難吃的台鐵便當
說服自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但是如果是我的小孩就把他捏死
而且在嚐過風馳電掣的甜頭之後
說什麼我也不願意再回頭屈就莒光號了
現在我還是在搭火車
不過目的也已經不同
偶而還是回家懇親補充脂肪和能量之後再回台北打拼
但更多是回到類似高中的那種通勤歲月
因為省房租 所以搬到中壢跟弟弟一起住
經常得回台北去跟指導教授談些正經事或是跟以前的好友同事同學吃喝玩樂
這段四十分鐘的距離 讓我再一次重溫那種通勤電車的移動方式
中壢到台北也是一個尷尬的距離
所以現在我有自強莒光電車各種選擇
花費的時間相去不多 票價卻明顯的有落差 但因為不常搭所以也無所謂
搭電車的感覺還是相去不遠
一樣的沙丁魚 一樣的吻仔魚 少了一點少不經事的興奮和刺激
只是有一天回中壢的路上
聽著身邊三個男高中生的對話
讓我不禁開始反省 我在那個穿著學校制服的年代 有這麼討人厭嗎
令人作噁的體味 刺耳的高分貝 毫無內容的低級對話 開著自以為是的玩笑
嗯 難怪我高中三年交不到女朋友 看來跟這種行徑脫不了關係
還是想像高中那樣 斜眼偷瞄綁著可愛馬尾的學生妹
但是我已經很難找到那種曾經令人心動的清純感覺
她們短得嚇人的裙子 缺乏美感的髮型 怵目驚心的刺青和耳環眉環肚環
不停的挑戰我的審美觀念和美好的年少回憶
算了 反正只要一想到身分證上的差距 就有點反胃和良心不安
雖然我也在通勤電車上
但總覺得有那麼一點格格不入的不自在
如果是剛好坐到有座位的對號列車
看著窗外的風景就讓人忍不住想東想西
一樣的搭火車
早出晚歸的通勤還是能夠滿足於學習的樂趣和學生的那一點衝勁
長途跋涉只是為了吃到媽媽燒的菜再精神百倍的回到這罪惡的城市繼續日夜顛倒醉生夢死
現在往來於台北中壢這半長不短的旅程
卻莫名的空虛
台北不再是我的家 中壢也不是我的家
我是要回台北 還是要回中壢
搭火車去到台北 結束了跟教授的訪談就是一個人寂寞的開始
遊蕩在五光十色西門町 看著一個人的首輪電影
找不到有空的朋友一起聊天 東區的櫥窗只有我一個人的身影
搭火車去到中壢 弟弟如果去了研究室諾大的房間也是我寂寞的空間
終日望著電腦銀幕 龜速的網路不能帶我到任何地方
聊沒幾句就結束的MSN 永遠是我無所事事的呆在線上
一個人撘著火車就像孤單的跑在陌生的中原大學操場
我只能毫無選擇的從這裡進站從那裡出站從起點移動到終點
因為有機會搭火車從岡山到高雄到鳳山到台北到板橋到中壢
所以寫了這麼多關於搭火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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