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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8-07 18:05:21| 人氣1,32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看黃春明《兒子的大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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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黃春明的《兒子的大玩偶》,給我的第一個感覺是「感動」,為一個父親所給予孩子的付出而感動;也為一個丈夫與一個妻子在貧困的生活中依舊互相扶持,從中顯露出的人性真情而感動。

  坤樹,這名人稱廣告人、活廣告、sandwich man,這些稱呼都是他的職業帶給他的。他的身份是一名下屬,一名丈夫,一名父親,一個為一家重擔生活得以糊口而工作的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一個叫愛的責任,因有愛而為之快樂的背負著責任。由他在街上展示廣告牌工作時的一邊想、一邊回憶,我們得以知道,他在未找到這份活廣告工作之前,他本想要他懷孕的妻子把孩子拿掉。所謂貧賤夫妻百事衰,只因他們在這種貧困的環境下,實在養不起一個臨世的生命。最終還是把孩子給留下來,對妻子含淚的要求,對抹殺自己親骨肉的不忍,他找到了工作,這份人稱活廣告的工作。坤樹不禁由衷的興奮起來,只因他可以真正的扮演他為人丈夫、為人父的角色了。他從工作中可帶來生活糧食而肯定自己的存在價值。他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存在的價值。在這現實生活中打滾的我們不也都如此嗎?我們總是在別人的不斷肯定與認同中得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我想一個人只真正為自己而活是不可能的,如真如此的只為自己而活,我想這種活法,就沒有了身為人的意義。人一生的情感是多么的復雜,多么的糾結,總是千絲擺縷的被各種情感所糾纏,絲絲切切,欲罷不能。人之所以為人,不就為情字所牽,愛字所縷嗎?坤樹,這個黃春明小說中的小人物,他所擁有的是凡夫俗子最真摯的愛,他愛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家庭,他為了這些他所愛的工作、付出,再苦也在所不辭。

  小說中,有一小則是由他的回憶帶出他在工作上因對老伴給予的待遇不滿而和妻子吵架的一幕,然后再回到現在的時空與妻子和好。從他與妻子吵架一直到和好的過程,這對小夫妻的心理活動,黃春明描寫得非常的細膩、有趣,非常的牽動人心。他對於他對妻子阿珠當晚的喝罵感到非常的愧疚(這可由他內心對自己獨白的話語得知)。但由于丈夫的尊嚴,使他表面上依舊很兇的對待他的妻子,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大堆硬繃繃的話語(我想這便是人性吧!為了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受到傷害,唯一的辦法就是傷害可以令自己受到傷害的人,就只為維持自己謹剩的地位,無他。)然而,再怎樣,夫妻始終是夫妻,「他在車站打一回轉,被游離般的走回站前路。……他口渴得喉嚨就要裂開,這時候,家,強有力的吸引著他回去。」(頁642)無論怎樣,家,始終是他一天的疲累後,所憩息的小港灣,得以寧靜的停泊。

  坤樹的妻子阿珠在與丈夫吵架的第二天,依舊照平是為丈夫準備好早點、午點。但看到坤樹一早不用早點就去工作,就感到恐慌,總覺得坤樹想着什么,一顆心由她替人家洗衣時的不安看得出來。在中午時,更忍不住的跑到街上去尋找坤樹的影子,希望從中可找到些什么。「『阿龍,你看!爸爸在那里』她指著坤樹的手和她講話的聲音一樣,不能公然的而帶有某種自卑的畏縮。他們的距離很遠,…她不能明白坤樹在這個時候想些什么,他不吃飯就是表示寫什么」而看到坤樹依舊還是如往常一樣化著妝,背著兩片廣告牌在街上走著,仿佛一顆心才為之安了起來。見了坤樹的前後,阿珠變換了不同的情緒,心里仍然是焦灼的。坤樹的行為情感牽動著阿珠,同樣的阿珠也牽動著坤樹的生命。不只在這篇小說,在這生活中,有哪一對夫妻不曾如此。他們總是在吵架後各自互不相理睬對方,其實心理卻是後悔且懊惱。對自己的嘴硬下了千百遍的詛咒。但向妻子或丈夫說「對不起」這三個字要從我們傳統的華裔民族口中說出來,幾乎是少之又少。這較之于西方的豁達是遠遠不及,擔其中卻蘊藏著靦腆、細膩的美。

  坤樹與阿珠默默的吃着飯時,他們已經是和好的了。只是不知要如何讓彼此下臺,才不至于失去夫妻間的尊嚴。夫妻之間在怎樣親密,就算有了彼此血肉的結晶,也始終只是人世間的夫妻,終究死後歸入不同墳土,始終是兩個載然不同的個體。在坤樹對阿珠所說出的第一句話後「阿龍睡了?」這句話代表了原諒,也讓彼此的尊嚴下了臺。他們互相不敢對望對方,總是在對方發覺自己的注視前把視線轉向他方。如此的好幾次,令我不禁為之莞爾。這種夫妻間矛盾的情感,何止發生在這小說中的坤樹與阿珠身上,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常常看到,卻總是百看不厭。公公總是在和婆婆吵架後,借故買些婆婆喜歡吃的東西回來,但又不表明是要給婆婆吃的,而婆婆總是在裝作什么都不知的情況下把東西給吃了,這就代表了所謂的對不起與原諒了吧!然后就象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從第一句硬繃繃的話(不管由誰開始)到後來的一句接一句,就知道是雨過天晴了。

  系著坤樹與阿珠心頭肉的孩子──阿龍,是坤樹與阿珠的精神劑。坤樹為了阿龍與一家的生計,做了這份被人恥笑的活廣告人的工作,于烈日中被太陽暴曬,也在所不辭。由于工作,坤樹不得已為自己的臉上畫上妝,帶上面具,這并非他所愿。這面具帶給了他工作,帶給了他一家的生計。面具終歸面具,在面具下的他卻是一顆赤裸裸且充滿對妻子對兒子愛的心!但他卻成為他兒子的大玩偶,一個令他無法相信與接受的事實。兒子認得的爸爸只是一個面具爸爸,在在御了妝後的他,對兒子而言恍然是個陌生人。這令一個身為父親的坤樹感到恐慌。在急欲挽回他的身份、他的地位的同時,他又要開始上妝,又要開始帶上代表他為人父親尊嚴的面具。他在面具與兒子對他的認同下喪失了自己。不知所措的莫名恐慌。面具不只帶在小說中坤樹的臉上,也不只看在小說中阿龍的眼里,我們不也如此嗎?每天一早醒來,總是習慣的洗臉、刷牙(刷牙洗臉這事是由誰規定一定要做?不刷牙,不洗臉也是可以的啊!)但是我們還是每天這樣子做,并且在鏡子前打理好自己,給自己一個干凈、整齊的形象(面具),然后展示在人前。往往這些在人前所表現的,并不是背地里的自己。人生舞臺的面具任爾數業數不完……

  坤樹最后只落得「兒子的大玩偶」之名。令我打心的感到悲哀。而坤樹這時後在阿龍面前找不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為了挽回,他不自主的走到阿珠的小梳妝臺坐下,齷齪的打開抽屜取出粉塊,在臉上涂抹起來,面對阿珠的喝謨,只能回以「我,我,我……」。我兒子視我為玩偶,我該怎么辦?坤樹豈知一旦帶上面具,早已烙入人心的面具,是再業除不下來了。我門那些習以為常的面具,常常帶上并且不停的更換而不自覺,有時或在面具下顯露難得一瞥的真心,卻輕而的獲得傷害。只好繼續帶上面具,遮住流血的傷口,等待夜闌人靜的時候,才摘下面具輕舔傷疤。

丈夫、妻子、兒子都是面具……我…也是面具。

廣告在那時後象征着一個新時代的開始。新意識、新思想。
  
                            2003 年



台長: 夢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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