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拾香紀
作者:陳慧
出版社:七字頭出版社
出版日期:一九九八年五月
《拾香紀》,是個語帶雙關的書名。它記敘述一名香港少女連拾香於臨死前彌留之際,對家族史的回溯及對家中各人的回憶與情思,並從中穿插香港於四十至九十年代的種種奇情旖旎,以達到「重『拾』『香』港『紀』錄」的效果。
散焦與聚焦
《拾香紀》以連拾香這個從沒上過中學的「無知」女孩作第一人稱,以童稚的角度去看香港於社會、政治、文化各方面的景象。故事分為「事」和「情」兩部分:由「事」中陳述連家歷年來與香港同步走過種種風雨的散焦,推進至「情」中對連家十二口各個人物的聚焦。
作者往往於「事」中先交代每個人物或每件事件的背景,再於「情」中深入分述。
以四海及五美的故事為例,作者先於「事」中陳述了四海為救五美而破相的事實,再於「情」中「四海/五美」一章交代四海是因為深愛五美才會捨身救她。這伏筆和照應可使讀者對此事件的印象加深,也能替四海五美這段淒美的「畸」戀(四海是連家收養的孩子)添上幾分浪漫色彩。
於故事中諷刺時弊
《拾香紀》運用了倒敘法及第一人稱。故事開首便敘述連拾香因腦膜炎而進入彌留,並抓緊生命中僅餘的力氣,去追思這溫馨一家所帶給她的愛與回憶。
.拾香與教育制度
這明明是一本藉故事反映香港時弊的小說,作者卻選擇了以一個學歷極低的「無知」女孩作說書人。連拾香沒受過正式的高等教育,但她從課外書所知道的,卻比家中的每一個人(包括一眾大學生)都要多,藉此譏諷香港填鴨式教育的蒼白無力。
.六合與愛國青年
諷刺時弊這點於「情」中「六合」一章表現得更為明顯。六合不愛家,卻出奇地愛國。他終日於街上流離浪蕩,參與示威遊行,於六四時上京聲援,也不理會在香港已進入彌留狀態的父親連城。六合這人物其實影射香港一群乳臭未乾,卻口口聲聲關心政治的熱血青年──不懂「修身齊家」,卻直接跑去「治國」地本末倒置了。
.七喜與移民熱潮
七喜因與六合和八寶的年齡都相差太遠,家中都沒有談得來的對象,因而不喜歡連家,也因太多的憤世嫉俗而討厭香港。當她知道連家不打算乘回歸前移民感到非常失望,最終選擇了剛畢業便和一個洋人結婚,從此沒有回來。這反映了回歸前香港人心惶惶,都想到外國「逃難」去的一群。
九七回歸大限,港人該如何自處?
《拾香紀》的中心思想是九七回歸大限。縱然於故事中不斷地若隱若現的對回歸作出疑問與希冀,但作者對回歸一事始終沒有堅定的立場。
主角連拾香是於臨回歸前(一九九六年)死去的,她始終沒能見證香港這個重大的里程碑,我認為作者這樣的安排是別有用心的。對於回歸後的景象,作者不能預想亦不想預想,她寧願選擇在回歸前把對香港的記憶封存,長留於自己的心中。對於作者來說,「某個香港」早就於回歸時死去,重生後的也只是「另一個香港」罷了。
此書的中心思想同時亦是愛和回憶。香港從來是一個漂泊的城市,對哪個國家都沒有歸屬感可言──香港人只有對香港的回憶與情感。對於回歸作出反應的作家,有童稚奇趣的西西、入世媚俗的李碧華、剛烈激動的黃碧雲等......但陳慧為我們提供了一條新的出路。我們其實不必對回歸太害怕和著慌,只要香港人都把曾經的香港留在回憶裡,「那個香港」就不會消失化煙。
「原來,回憶,就是愛。」(拾香紀一書中的最後一句)
愛與回憶...
不只在回歸一事上,「原來回憶就是愛」其實也能應用在我們身上。我們不必擔心對事物的情感會隨環境轉變和時間流逝而變質,只需把記憶封存在心中永遠牢記,其中的愛便能在我們的腦海中活下去。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失禮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動怒,不計較人的過犯;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存不息的。先知的講道終必過去,方言終必停止,知識終必消失。」(哥林多前書 第十三章 4-8節)
這是著名的哥林多前書13章,但我今次想把重點放在平時不為人注意的第8節上:先知的講道終必過去,方言終必停止,知識終必消失,唯有愛和記憶永不止息。
附錄:
1) 《拾香紀》封底段落
「從橄欖開始——
回憶,迷茫而紛亂,只是,好像都沒有冬天。
只有大有,一直坐在滑梯底下,最後就只剩下他一人。
無論是男是女,我們都叫他做「相逢」,好不好?
連家的歲月,在三多的心上,過得特別快。
若果不是四海勇敢,五美的臉龐就會成為破相。
我一眼就從一幫鬧事之人中,把六合認出來。
七喜好像懼怕這種真實的圖片,可是又興致勃勃。
也難怪八寶立志當香港小姐。
嫌棄九傑,就是罪,可是,連家上下,不是全世界。」
很好的簡述了連家十二口的狀況,這堆看似沒有相連的句子,也是花了心思去砌成的。
2) 《拾香紀》中最後一段文字
「愛是永不止息的。先知的講道終必過去,方言終必停止,知識終必消失。」
會嗎?真的都會過去嗎?真的都會停止嗎?真的都會消失嗎?
「因為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只是一部分,所講的道也只是一部分,
等那完全的來到,這部分的就要過去了。」
「我們現在是對著鏡子觀看,模糊不清,到那時就要面對面了。
我現在所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到那時就完全知道了,好像主完全知道我一樣。
現在常存的有信、望、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
原來,回憶,就是,愛。
以上摘自《拾香紀》中的〈大有〉的最後數段,從中亦引用了聖經哥林多前書十三章的內容。
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話,總會引人一再深思
——尤是那句「原來,回憶,就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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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零六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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