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日常,都在一切細瑣、雜碎、微不足道的斑斑點點,蛛結成網。無論精巧或愚昧、鮮亮或晦暗、尊榮或卑微,就在這微物穿錯之間,我們看見了光。
看青春校園裡的微物凝視,僅只一瞬,漫漫一生也就不算徒勞。
主席:蔡祝青;評審:黃秋芳、許榮哲、魏千鈞☆紀錄:陳占揚
1. 整體閱評心得
蔡祝青:謝謝三位老師來評審第二十三屆的臺大文學獎。主題徵文組是近幾年才創設的項目,主要側重於學生與台大間的生活記憶,同時我們期待這個組別的評審,除了有專業的寫作能力,本身也是台大的校友,以便與這些作品產生更多情感上的連結。本次來稿一百零一篇,我們預計在四大組中各選出六篇優秀的文章,共計二十四篇得獎作品;但若在評選過程中,各位老師覺得特定組別的整體水準明顯較高,那也不妨增加該組的得獎名額,只要最終四組的總得獎篇目不超過二十四篇即可。以下便請三位老師各自發表整體的閱讀感受以及評選標準。
許榮哲:聽了剛才主持人的說明,我才理解主題徵文是側重評審與校友之間的連結,但由於我個人不是台大畢業的,因此我初次閱讀時,偶爾會缺少一點共鳴,例如我就不熟悉本次同學提到的「阿彌陀佛姐」;但經過主持人的解釋後,我現在更能掌握主題徵文是期望能在文學技巧外,看見同學筆下台大生命力的展現。就我自己的感覺,會來參加「文學獎」的同學都不是一般的學生,多半具有一定的寫作能力,若考慮到主題徵文的目的性,文學手法便不會是我唯一的評選標準。
魏千鈞:以我自己的教學經驗,要求大家在三百字的篇幅內寫出好作品,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太鬆散或太單調的寫法都不大好。在挑選四組的優秀作品時,有些組我並沒有勾選到指定的篇數,但某些組別會讓我出現難以割捨的狀況;又由於我是教授自然書寫的,因此我對A組的作品有著更強烈的感覺,而針對相關的創作,我不反對個人的抒情,但如果過了頭就會讓動物和植物淪為陪襯。另外,我個人認為書寫不只是跟自己溝通,也是跟讀者的溝通,所以部分讓我在閱讀上不容易理解的篇章,就暫時不會成為我的首選。
黃秋芳:我個人在乎的是作者如何在三百字的限制下,能夠讓我看到書寫者以文字呈現出一面鏡子,反映他自身的心靈樣態。這自然是從明清以降性靈小品所建立的美學,透過那些生活中的小事,我們發現生命似乎也不那麼孤單。因此,哪怕只是在福利社吃飯的微小瞬間,我都希望能看見寫作者如何在生活中的細節裡看見生命的亮光。怎樣藉由三百字的篇幅達到這樣的效果,正是我所看重與評選的標準。
蔡祝青:謝謝三位老師的意見,那我們把握時間,開始針對作品進行具體的討論。
2. A組投票、討論與入選
☆1票作品→蔡祝青:請各位評審談談自己的意見,有沒有強烈建議保留或是自願放棄的?
〈醉月湖畔的鵝〉→許榮哲:節奏感十足,令人莞爾,雖然只有我選,但我想要保留這一篇。
〈四言〉→許榮哲:我可以放棄這篇,基本像是張曉風寫的,大部分都是張的東西。
〈白ㄑㄧㄢ層〉
魏千鈞:這其實是台大常見的植物,這一篇蘊含某種浮動繁雜的心情,而作者綰合樹皮剝落的植物特徵,一層層地把內在的情緒抽絲剝繭,使作品有了層次感;既貼合物種特性,又結合個人的情感,處理得頗為小巧可愛。
黃秋芳:這篇確實處理得不錯,尤其「ㄑㄧㄢ」刻意採用注音,使這篇作品的的層次更為豐富。
〈白流蘇〉→魏千鈞:這篇並不複雜,用了些張愛玲,簡單的描寫情緒。但這篇我並不堅持。
〈舊情人自溺指南〉→黃秋芳:這篇的意象非常精巧,九命怪貓涉及的其實是對我們粗糙人生的思考,生死無畏,既寫動物也寫人,這個設計我十分喜歡。
〈球鴿〉→黃秋芳:有一種地面的視野,跟我們一般的描寫很不同。但我並不堅持。
☆2票作品
〈松鼠鞠躬的祭典〉
許榮哲:非常典型的小品文,精準地用一個常人不太會用的視角,描述生活的面向,卻又寫得無比貼切,整體的畫面感也處理得很好,是偏小巧而精準的佳作。
魏千鈞:這篇可以作為一個範本,雖是純粹的詠物,卻有著豐富的動態感,也兼顧到視覺與聽覺的描寫,部分內容讀來也能達到令人會心一笑的效果。不過,這篇似乎有些虛擬的橋段,例如我自己是從來沒有看過台大的赤腹松鼠藏堅果,然而我認為這無傷大雅。
〈巢〉
黃秋芳:微小說。讀來令人印象深刻。
許榮哲:三層概念,表面上是在寫社團招生,可又有著學長獵豔學妹的向度,我甚至會開始好奇,敘事者的身分難道是上一批被學者「獵豔」的女孩子嗎?這種極短篇作品中多重解讀的驚喜感,我覺得作者處理得很好。
〈鵲踏枝〉
黃秋芳:這次寫流蘇的作品很多,這篇〈鵲踏枝〉相對特別些,有種古典的韻味,讓我覺得有復活古典的嘗試,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為讀者帶來新的感受,好比為現代人穿上一件舒適的古典衣裳。
魏千鈞:〈鵲踏枝〉對我而言是一種專注的情感,前面較靜態的鋪寫白流蘇,後半部喜鵲出現時則造成動態的效果,而動靜之間的平衡則是我認為這篇的優點。
☆3票作品:〈蚊子叮〉
黃秋芳:蚊子叮,「心理的暗喻」和「生理的癢」彼此糾纏,形成某個多面意象的投射,表面看似寫蚊子,但實質並非如此,在滑稽的表層敘事下,有著悲傷的情緒。
許榮哲:〈蚊子叮〉基本已是作家等級的創作,甚至有點李維菁的風格,把那如同吊橋效應般的糾纏處理得十分出色。讓自己心痛的未必是情人、也未必是蚊子,而最終失去情人後,歸不罪歸罪蚊子似乎也都言之成理,有著多種解讀的可能。
魏千鈞:〈蚊子叮〉隱含著些許女性主義者的色彩,而我也很同意兩位老師所說,這篇的情感處理真的非常優秀。
☆A組決選結果:
蔡祝青:目前A組選出7篇皆為佳作,是不是我們都保留下來,評審們有沒有意見?
經評審討論,一致認為A組整體表現較佳,宜讓7篇各自有老師支持的作品全數入選。A組優勝作品:〈松鼠鞠躬的祭典〉、〈醉月湖畔的鵝〉、〈巢〉、〈白ㄑㄧㄢ層〉、〈舊情人自溺指南〉、〈鵲踏枝〉、〈蚊子叮〉。
3. B組投票、討論與入選
☆1票作品→蔡祝青:一票作品較多,如果評審們不堅持的作品,可以先淘汰。
〈秋日步醉月湖記〉→許榮哲:文體較特殊,但我不是特別堅持,可以選擇放棄。
〈中非遊樂園〉→魏千鈞:有種把大樓比喻成鬼屋的感覺,塑造出恐怖的氛圍,雖然並不是真的怪物,但總讓人以為那潮濕的環境中會突然有什麼東西跑出來,給我的印象挺特別的。
〈花壇獻祭〉→黃秋芳:這一篇勾引起我很多學生時代的回憶,不過那畢竟是我個人的感情,如果另外兩位老師沒有特別支持,或許可以暫時擱置→許榮哲:我讀起來比較沒有那麼大的感動→黃秋芳:那我放棄這一篇。
〈頂樓〉
魏千鈞:前陣子台大的新聞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這次也有不少作品涉及相關內容。這篇描寫的應該是朋友的跳樓,雖然對建築物並未有重點描寫,可情感非常動人,讓我印象頗深。
黃秋芳:這次的作品不只一篇寫到學生跳樓的憾事,而我個人有個小小的建議:是否本次的得獎作品,我們不分組別,在總共二十四篇得獎文章中只選一篇涉及有關內容的文章?我個人不想讓這個重大的傷痛被過度放大,只希望保留一篇,如果魏老師可以接受我的提案,或許可以考慮一下C組的〈洋蔥與百合〉。
魏千鈞:我尊重並接受黃老師的想法,就先暫且放棄這一篇。
許榮哲:我也可以接受這樣的提議。
〈一方上下〉→魏千鈞:這篇我可以放棄。
〈縹緲總圖〉→魏千鈞:我放棄這一篇。
〈自由邊緣〉→許榮哲:這篇很巧妙地將禁忌與自由揉合在一起,且我有特殊情感,因此我希望能先保留。
〈地下的綠蘑菇〉→黃秋芳:個人希望能保留這一篇,它孵育出很精彩的,各種聲音、顏色、溫度交錯糾纏的人間現形圖。
〈高速椰林〉→魏千鈞:這篇我不堅持。
〈總圖二樓是最老的海〉→黃秋芳:這篇意象非常鮮明→許榮哲:這篇我沒有選,不過我再考慮一下。
〈夜間散步〉→黃秋芳:作者把所有的其他感覺都先捨去了,作品裡沒有光、聲音及顏色,我們很少能在散步的書寫中,看到以味覺為主導的書寫。這篇作品對我而言彷彿是一首不假修飾的詩,讓我們純粹的看見生命,切入視角相當特殊。
☆2票作品:〈我在椰林〉
許榮哲:這篇在我心目中跟A組的〈蚊子叮〉屬於同一等級的作品。我對椰林的想法確實如同作者所言,有種你說你在椰林中,但我卻不知道你具體在哪裡的感覺,但這種感受其實不容易寫好,寫作者用了一種拍照、定位的鏡頭,帶來強大的詩意,引起讀者的共感。
黃秋芳:我通常會把主題相近的作品放置在一起閱讀,以此凸顯作品自身的特色。這篇在眾多描寫椰林的稿件中,恍若創造了一個無形的虛幻舞台,讓我們看到許多人與時空的穿走,值得多次閱讀,品味其中的意蘊。
☆B組決選結果:〈中非遊樂園〉、〈自由邊緣〉、〈巢〉、〈地下的綠磨菇〉、〈總圖二樓是世上最老的海〉、〈夜間散步〉、〈我在椰林〉。
4. C組投票、討論與入選
☆1票作品:
〈那年大一國文課〉→許榮哲:這篇描寫一個國文老師,真誠不做作,但比較屬於作者的個人經驗,並非描寫共通的人物,可能比較不容易引起其他讀者共鳴,因此我不堅持這一篇。
〈埋沒黃葉的路〉→許榮哲:我不堅持這一篇。
〈拾荒老者〉→許榮哲:這一篇我放棄。
〈痕跡〉→魏千鈞:這一篇寫台大人出外用餐,寫一些吃的東西,節奏感尤其掌握得好,透過食物的豐盛傳達出人跟人的情感,這種台大人和周邊店家的互動,我覺得挺好的。
〈傅斯年與愛你一萬年〉→許榮哲:這是個諧音梗,有種令人會心一笑的心理跳躍能力,種種意義的連結與拼貼,可以看出作者的轉換能力,但如果深入一點來說,這篇作品的意義就不大了。
〈出發去烏里〉→魏千鈞:這篇對我來說比較複雜,初次閱讀時我其實看不懂這一篇,但多看幾次後就體會出裡面苦悶的感覺,帶有異鄉遊子特有的反省,可惜其中陷入了比較負面的情緒,整體來說我也不是特別堅持。
〈水源藍獸〉→黃秋芳:我放棄這一篇。
〈志雄〉→黃秋芳:這篇我覺得很可愛,文章中寫到的「要不要打氣」,帶有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滑稽跟淘氣→許榮哲:作品的人物形貌挺生動的,算是這篇文章的優點。
〈洋蔥與百合〉
魏千鈞:這篇確實蠻吸引人的,但文章中有個細節讓我感到困惑,為何要在樹下種洋蔥?
黃秋芳:站在自然書寫的立場,大樹下或許真的不大可能種洋蔥,但以創作的角度而言,文學彷彿是一個頓號,可以模糊我們的現實感,也就是說洋蔥那一層一層如同種子的味道,在這篇文章的脈絡中尤其適合擺在大樹底下。
魏千鈞:其實我並不是從自然書寫的角度而感到疑惑,只是單純的好奇為什麼要在大樹底下種洋蔥?這個細節在三百字的篇幅似乎不得不被去脈絡化了。但整體來說,這篇作品確實還不錯,尤其結尾的一語雙關讓人印象深刻。
黃秋芳:它的脈絡是這樣的,作者有提到他們要做實驗,而那些不要的洋蔥就被棄置於實驗室外,大樹底下的空間則正好承接住人間的腐敗。洋蔥本身是很容易腐壞的,但我們看到的卻是它在土地的滋壤下,努力的成長茁壯。所以說,大樹底下的洋蔥,說明的其實是真實文明的棄絕,而又能在天地的撫育中重新成長的生命。
魏千鈞:確實如果洋蔥是被丟棄置大樹底下,就比較能消除我的疑惑。
許榮哲:我覺得黃老師的解釋很好,而我認為「洋蔥」跟「百合」的並置有一種奇異感,產生出的形象與悲傷效果也很不錯。
〈一個赤腳男人擁抱樹〉→黃秋芳:這次描寫椰林大道的作品不少,而這篇的內容超出一般的日常書寫,從中彷彿可以看到漫長的人生當中,停留或漂流的某個瞬間,文章甚至沒有分段,在如此緊密的敘事中,我們也感受到無止盡流動的世界,在被扁平化後沒有讓人與人變的更靠近,反倒顯得疏遠的那種感受。整體來說我很喜歡這一篇。
☆2票作品:
〈肥皂劇〉
許榮哲:作者在這篇文章中可謂金句連發,將肥皂進行一而再、再而三的譬喻,裡頭帶有特殊的庸俗性,產生多重的連結,讓人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描寫能力。
黃秋芳:〈肥皂劇〉是很通俗的基底,但是個人的生命又為這通俗帶來更多複雜曲折的意義,而這些迅速消失的青春、你啊、我啊就如同許許多多的碎片,從中折射出種種生活的片刻。
〈阿彌陀佛姐〉
魏千鈞:有較強烈的台大人回憶感,卻又有著多層次的情緒。這篇文章突顯了社會中的荒謬,而當此種感覺出現在台大這樣彷彿與事無爭的環境中,就形成某種神聖與荒謬的有趣對照。作者也提到自身有許多的身分,離開了校園之後才發現社會中有太多的可能,甚至意識到單純地唱著阿彌陀佛也是一件困難的事,讓這篇文章不再侷限於單一人物的描述。
許榮哲:透過荒謬的人物來反思寫作者個人的困境,三十歲的碩士生如何定位自己,進而求得認同並延續自我的堅持,是這篇文章真正的核心,而作者個人與阿彌陀佛姐那介乎相似與差異之間的部分,又讓人產生多重的聯想,屬於讓我印象比較深的作品。
☆C組決選結果:〈痕跡〉、〈肥皂劇〉、〈傅斯年與愛妳一萬年〉、〈阿彌陀佛姐〉、〈志雄〉、〈洋蔥與百合〉、〈一個赤腳的男人擁抱樹〉
5. D組投票、討論與入選
☆1票作品:
〈杜鵑花節〉→魏千鈞:這篇我放棄。
〈灣流,匯流〉→魏千鈞:我也放棄這篇。
〈七彩青春〉→魏千鈞:這一篇蠻活潑的,拖吊腳踏車這件事在作者筆下有著豐富且活潑的意象,雖然帶有青春的青澀感,但我自己還是滿喜歡的。
〈連儂牆〉→黃秋芳:我不堅持這一篇。
〈台大電影節〉→許榮哲:我個人很喜歡這一篇,作者彷彿把自身也寫成了一部電影,屬於我個人蠻喜歡的作品。
〈就這樣穿過了〉→黃秋芳:這篇作品像詩歌一樣,緩緩的敘述,緊扣著球與網進行書寫,好像將我們的人生也寫進去了,可生命如同賽事一般倉促,讀完後讓讀者感受到張愛玲所言,有種悵悵的悲傷。
〈一週一系〉→黃秋芳:我放棄這一篇。
☆2票作品:
〈宋代詩文讀書會記〉
黃秋芳:若放在性靈小品的脈絡中,這篇就顯得比較可惜,雖然四平八穩,但就少了點特色,印象很薄弱。這篇要保留嗎?
魏千鈞:我同意黃老師的想法,確實就是平穩,但因為是古文,所以我基於特殊性選了這一篇。
許榮哲:我當時也是因為它是古文而注意到這篇,但內容情感層面確實弱了一些。我認為即便是兩票的作品,也不一定就非要保留,可以刪除。
〈校園運動〉
許榮哲:〈校園運動〉的敘事者是個躲在圖書館的學生,並不涉入外面的世界,但他一面讀著書寫精神病相關的詩歌,另一面聽著外頭的抗爭,產生多種對應的可能,能引發讀者更深刻的省思。
黃秋芳:〈校園運動〉的收尾是我覺得特別好的地方,在平穩的敘事中看見了青春的深邃,彷彿把自身站成了燈火闌珊,讓我感受到青春的惆悵,讓我特別欣賞。
〈大地遊戲〉
許榮哲:這應該是在描述網路選課,就單篇的比喻上看得出巧思,但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其他更值得關注的特色,放大來看就是小聰明,顯得比較可惜,我不堅持這篇。
黃秋芳:我確實也不那麼堅持這一篇。
☆D組決選結果:〈校園運動〉、〈七彩青春〉、〈臺大電影節〉、〈就這樣穿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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