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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我穿過一城市的喧囂，帶著一身的迷亂與塵俗，回到這裡。我一路用長髮感覺風的速度，享受霸佔城市的快感，也一路用問號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如果閱讀侍衛滿足人類的偷窺慾－－閱讀散文是要窺見別人的心情，閱讀小說是要窺見生命的各種形式，閱讀詩是要窺見宇宙的奧秘；那麼創作是為什麼？有沒有一個真理讓我信奉不渝？

回到住處，我喜歡站在中庭抬頭望，見到室友為我留的一盞燈。我們都不是早歸的孩子，特別容易被一盞溫柔所感動，那一盞守候把我們聚攏成家人。除溫暖之外，我們還有不能分享的寂寞，所以我偶爾也守著滿室的寂寥好訓練膽量，對抗著一些容易從夜裡滲透出來的沮喪。

終於，一隻小貓降臨我的生命。我從來沒有真正地擁有過所謂的「寵物」；一種強烈叛逆的心情，驅使我和這隻黑白相間的貓相逢，可是我無法分辨這叛逆的心情是屬於我的或她的。她是我照顧的第一條生命，或說是糟蹋的第一條生命。她完全如我所料：聰明、膽小、優雅、驕傲、可愛、狡猾，集所有矛盾的特質，恰恰融入我的生命。日子一久，我居然在心頭浮現出一種奇特的念頭：小貓消耗她的靈魂篆養我貪婪的生命。她用她特有的方式，將我馴服在她的腳下，與我用特殊的溝通，喃喃地傳授我咒語－－如何降落在人世又翩翩然離去的咒語－－。

我的室友告訴我：我的小貓總是欺善怕惡。我微微一笑，我們如何能期待一隻小貓，去符合人類所有的希求呢？我跟我的小貓只喜歡懶懶的躺著，躺倦的時候，伸個懶腰翻個身，繼續跟暖暖的陽光對話。我們很容易好奇，也很容易打翻東西，招來莫名其妙的責罵，不過我們不容易難過，因為被罵的同時，我們正忙著展開下一次的冒險。就是好奇心，讓我們對世界和生命，保持高度的新鮮感。

有時小貓她會站在窗台上，用她明亮的大眼，和稍稍憂鬱的目光，從四樓往下望街道上的一切，只有這個時候我猜不透她，我僅能看著她的背影，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懲罰。那也許是一種修行的方法，我能了解的，我們不都背負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原罪嗎？所以我就學起小貓的輕手躡腳，以為如此撒旦便聽不到我的足音，尋不著我的蹤影，我就能輕輕滑過煉獄的門口，逃過魔鬼的監視，到達一個沒有罪惡、沒有敵意、沒有怨恨的地方，當然那裡也沒有良善、也沒有愉悅、也沒有仁慈，那裡是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據說是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

我的生命無法被穿透，自然是負載太多秘密。秘密它不能見光，也沒有很多好心情，大部分的時候，它是躲在陰鬱的角落，我偶爾會去接受它的責難，有點像是信徒偶一為之的告解。它不會有抱怨，光是直直地揪著我看，我無法分析它眼光中的涵義，僅僅感到萬箭穿心的痛楚。秘密是起於我對上帝的懷疑－－罪不可赦懷疑－－：關於上帝的權威，關於生命的起源，關於試煉的矛盾。這些懷疑，上帝還未給我一個答覆。

生命是以什麼為循環週期？我只知道生命以死亡做終點也是起點。若沒有死亡生命就會腐朽，發出令人掩鼻的臭味；若沒有死亡生命就會無所依從，漫漫不盡的旅程變得索然無味；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恆，生命唯有相伴死亡才能顯現它的珍貴。歌誦生命的篇章已多如牛毛，我們需要知道真相，而非包裹的那層糖衣。

世紀末的憂鬱症，到這個世紀初仍沒有被治癒，有可能是傷口太大，也有可能是找不到醫生；每個人都希望獲得救贖，可是每個人都放棄禱告，以絕望的姿態在風中搖曳。不要用惶惑不安的眼神看我，我不過是個迷途的求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