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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7 20:37:17| 人氣3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守得云开见月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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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看着枕边被揉成团状的白色纸巾,急忙起身扔掉,又进到浴室冲洗了一下才走下楼。客厅中,淳子正在跟大女儿的长子和泉井说话,看到元弥下来,冷冷一笑:“大少爷终于起床了啊,我还在想要不要去请你呢。”
元弥面无表情地鞠躬问安:“母亲大人,对不起,我起得迟了。”
“舅舅。”井笑着抱住元弥,“我好想你啊。”
“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元弥笑了起来,揉揉这孩子的黑发,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井像只小猫般靠在他的怀中说道:“前两天刚回来,学校放假了,今年要再不回来,我会想死你们的。”
“你这个当舅舅的什么时候有注意过井的事情?”淳子冷笑,“满脑子只装着某个人吧。”
元弥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对不起,母亲大人,我今天下午还有录影,必须走了。晚上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舅舅,我也去好吗?”井一脸期盼地抬起头看着元弥。
“井,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不过,我答应你,明天带你去迪斯尼乐园好不好?”
“好吧。”井不高兴地噘起嘴,目送元弥离开。当元弥关上房门那一瞬间,十二岁的井眼中却闪出与年龄不符的光芒,冰冷而可怕。
是夜,从摄影棚出来的元弥谢绝了NHK派车送他回去的好意,独自一人漫步在街上。空气清冷,四周不时有几对男女嬉笑打闹着走过,有的人会好奇地看看这个俊秀的男人,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可是此时的元弥对于四周的杂音却是充耳不闻,他只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看看天。小的时候,元弥经常在下课的时候,跑到街心公园里,远远地看着同龄的孩子玩耍,却迟迟没有勇气上前。因为,父亲的教导,母亲的耳语都在告诉着他: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不能跟他们混在一起,你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所有人都会崇拜你、仰慕你。可是,当他真正长大以后,他才发现,他要的不是人们的崇拜和仰慕,他后悔自己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甚至嫉妒过万斋,因为当万斋还是武司的时候,他依然可以唱摇滚,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其实,元弥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伴他的人罢了。
无意识的,元弥又走进了街心公园,这个时间,公园里已经没有人在。哦不,元弥看到在那沙坑边上的滑梯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把脸埋在手掌里男人。可是,即便如此,元弥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身穿灰黑色外衣,胡乱围着银灰色围巾的男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万斋!
“出什么事了?”不自觉地走上前,元弥拍拍万斋的肩膀,问道。
万斋受惊似地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元弥微笑的脸,不知为什么,心里似乎平静了很多,他站起身叹口气说:“是你啊。我在找裕基。”
“裕基?他怎么了?”
“离家出走。你说现在的小孩在想什么?动不动就拿‘离家出走’来威胁大人。我们那个时候啊,父亲是多么严厉地责打,我们哪敢走啊?现在倒好,随便说他两句,到现在不回家。”
“到现在没找到吗?”元弥看着万斋血红的双眼,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是啊。你说他会去哪?我到处都找遍了。”
元弥低头沉思了一会:“会不会在哪个同学家?”
“没有,我都问过了。”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报警吗?”
“那怎么行。”万斋打断了元弥的话,“失踪不到24小时是不能报警的。更何况,你也知道那些媒体了……我还是继续找吧。”
元弥脱口而出:“我陪你。”
万斋愣了一下,失笑道:“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来就行了。”
“人多力量大嘛。别哆嗦了,走吧。”元弥笑着拉住万斋的手,拽着他向前飞奔。
两个人穿梭在东京的街道上,不停地呼唤着,不停地寻找着,每一个巷子,每一家店,甚至于那一到夜晚就无人敢进入的暗巷,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可是,整整四个小时过去了,天边已渐渐透出亮光,却依然一无所获。
再强壮的体魄也禁不起一整夜的奔走,更何况,两个人并不年轻了,终于,他们坐下了。
“这样找不行啊。”元弥喘着气说,“就靠我们两个,东京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那怎么办?”万斋一时没了主意。
元弥正想着呢,远远地走来两个身影,一个牵着一个,仿若在说些什么。万斋一下子站了起来:“裕基!”
元弥抬起头,没拉住万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万斋奔上前,狠狠打了裕基一巴掌:“你翅膀硬了是吧?学会离家出走了?”
裕基哭着低下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元弥从后面一把拉住万斋又想打下去的手:“好了,孩子不是用来打的。”说完,他蹲下身温柔地看着裕基,“裕基,下次不可以这样咯。你知道吗?你父亲啊,整整找了你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他会担心的。只是,我们都是男人嘛,男人是不轻易把感情放在嘴边的。裕基啊,要成为一个狂言师,首先就要做到‘遵师重道’,即使是父亲,在训练的时候就是严师。啊,当然,这些还轮不到我来说,不过你要明白,父亲对你的教诲,都是希望你成材呢。”
裕基用力地擦着眼泪,点点头,伸出双手对着万斋:“爸爸,抱。”
万斋叹口气,把裕基抱了起来,轻笑着对站在一旁的元弥说:“你跟他说这么多,他会懂吗?”
元弥但笑不语,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似乎有人在拉他的衣角,低下头一看:“井?怎么会是你?”
“舅舅,你现在才看到我啊?”井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
“啊啊,不好意思。不过你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姐姐她不会担心吗?”
井摇摇头:“不会的,我跟妈妈说过了。反正我在国外的时候也这样,她不会担心的。”
“元弥,你认识?”万斋好奇地问,裕基已经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嗯,是我侄儿。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元弥回答完万斋,低下头问井。
“我在路边‘捡’到他的,他当时坐在那边哭呢,说迷路了。”
“谢谢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裕基会走到哪里去。”
“呵呵,不用客气,野村叔叔。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好了好了,你们的客气话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元弥打了一个哈欠,拍拍井的头,“我们回家吧。”
“好。”万斋笑着招来一辆的士,“再见了,再次感谢你们。”说完,车子绝尘而去。
“我们也走吧。”看着远去的的士,元弥揽着井的肩膀,向家的方向走去。
过了三天,元弥毫不意外地接到万斋的电话,请他出去喝酒。于是,他在表演完之后,悄然换下戏服,独自驱车到了上次来过的酒馆,万斋已然在包厢之中等待,看到他进来,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对不起,我迟到了。”元弥笑着道歉。
摇摇头,万斋替他倒了杯酒:“来,这一杯是答谢酒,谢谢你上次的帮忙。”
元弥一口喝尽杯中酒,吐了吐舌头:“啊啊,不用这么客气嘛。对了,裕基怎么样了?”
万斋放下杯子,拨弄着盘中的刺身,微笑着说:“没事了。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乖了很多,有什么错误我只要说一次他就记住并且改正。其实,他比我聪明得多,就是不肯用心。”
元弥看着万斋的笑容,低头一笑:“小孩子嘛,我们那个时候不也一样?长大了就好了。只是,他长大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去唱摇滚,我就不知道咯。”
万斋故作生气地拍拍桌子:“喂喂喂,难道你说我唱得不好?”
元弥大笑:“没有没有,我觉得你唱得很好。”
万斋摇头斜视他:“我的歌只有一起组团的那些人听过,你还好意思说你觉得我唱得好?”
元弥一愣,两人对视大笑。往日的隔阂、近日的恩怨,都在这笑声中彻底化解。从此,世间再多的干扰,也无法改变命运行进的步伐……
就这样,春节来了,樱花开放的日子,元弥思索了半晌,终于决定打电话约万斋去山上看花。
“如何?”电话里,元弥装作轻松的样子询问着,其实手心里已经捏着把汗。
万斋思考了一会,终于决定:“好吧。不过,你带酒菜。”
“没问题!”
那是一片专门为看花的人盖的山间别墅,四周都是樱花,每一幢都是独立的,当然,价钱也不菲。不过一天对于元弥来说,还是没有问题的。他租的房子是所有的别墅中最好的一幢,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以前的每一年一到这种时候,他总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带上一瓶酒,几个小菜,独酌至日落,再孤独地踏上归途。但今年不一样了,因为今年将有万斋的陪伴,他兴奋地提早来到别墅准备着,等待着。
“啊,这里还真不错呢。”万斋下车的第一句话,送给了这开满樱花的山头。
元弥笑着站在门前迎接着他,带他走向后院,那里有一侏巨大的樱花树,粉红色的花朵开满枝头,树下早已准备好一切,就等着客人的到来。
看花算是这两人忙碌的生活中最惬意的时刻了,他们有着共同的语言,院子里不时传出他们的笑声。他们说到能乐协会的趣事,说到艺能界的秘闻,再说到小时候学习狂言的辛苦。他们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话题,不时不觉,日头渐西,凉风阵阵起时,他们才感觉时光的飞逝。
“啊啊,已经这么迟了吗?”元弥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进去吧。”
晚餐是现成的,只要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也就好了。两人坐在饭桌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笑声阵阵,突然元弥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问万斋:“夏季是狂言演出的淡季啊。”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呢。”
“我们不如出去旅游吧?”
“咦?”万斋停下筷子,抬眼不解地看着元弥。
“每年八月份我都要去夏威夷,今年跟我一起去吧。记得你也很久没有休息了。”
“八月份啊。我要看看呢。”
元弥狡猾地一笑,拿出一张纸抖了抖:“不要想骗我哦,我看过你的日程安排了,你那个时候正好没事。”
万斋苦笑着摇摇头:“你小子,居然连这个都调查到了,我还能说不吗?”
元弥大笑着把日程表放到桌上,替万斋挟了一筷子纳豆,刚想开口时,电停了。
“不会吧,这个时候停电?”元弥点起桌上的蜡烛,惊讶地发现对面的万斋收敛了笑容,低头不语。
“万斋?你没事吧?”元弥担心地问。
“没事。只是,不太习惯黑暗罢了。”万斋抬起头,元弥惊讶地发现他眼中有不轻易表露的脆弱,这让元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揽住他的肩,把他牵到沙发上。
万斋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脆弱与无助,头微侧着靠在元弥的肩上,一句都不吭。
元弥闻着万斋混合着汗水和皂香的体味,搂着他轻颤的双肩,微闭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亲近。可是,万斋的样子,让元弥十分担心。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万斋用微弱的声音,将往事缓缓道来:“小的时候,我曾经被关在黑屋子里,整整两天,没有人找到我,也没有人听到我的呼喊。终于,我累了,睏了,黑暗中仿佛看到无数的生物和鬼魅,他们在我身边围绕着、呼喊着,我害怕极了,却又没有办法。等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了。那个时候才三岁,三岁的孩子根本不能记事,我却对这段往事丝毫不能遗忘。从此,我害怕黑暗,这是我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我睡觉的时候都要开着灯,千惠子在的时候……”
说到这里,万斋停住了,他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起千惠子,想起那个时候当千惠子发现他的脆弱时,也是如元弥一般搂着他,安慰着他。那段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也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给他支持了。万斋想到此,泪水已经快止不住的时候,感觉到元弥用力地抱住他,无声地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身体。万斋的心仿佛感受到一丝温暖,久违的感觉仿若又回来。也许,万斋心想,也许爱上一个男人并不算什么坏事。
这个时候,电来了,万斋仿若做了错事般,一下子把元弥推开。元弥愣在原处看着面前的万斋,久久没有说话。万斋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睏了,先上去睡觉。刚才,谢谢你了。”说完,飞奔上楼。
轻轻旋开床头灯,万斋倒在了床上,他烦燥的心在还有些凉意的春日夜晚,就是不能平静。
“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不是一直不能接受同性恋的吗?”万斋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不行,我不能这样。他是男人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万斋用力地摇摇头,仿若要把这样的思想从脑中甩出去一般。他拉过被子翻了个身:“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月亮在窗口笑着,仿若在说:“万斋,有些东西,一旦进入心底,就再也驱散不掉。”
2010年5月1日晚上8:00PM 命运的齿轮依然向前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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