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合作案沒了問題,接下來就是他的時間,找不到陳翊恩,乾脆到聖夏那去。元克驤向總機小姐交代他的行蹤,只說出門拜訪客戶,有事用電話聯絡。
汪聖夏被一群人帶往總經理辦公室,剛才電梯裡那幕景象使她渾身不對勁,感覺…說不上來。由於身旁人員視她如貴賓,讓她起了疑心,但她沒想到,門後的那頭,竟是她躲也躲不掉的宿命。
元茂德坐在沙發椅上,手裡的茶微微抖動著。陳翊恩站在元茂德身旁,雙眼與汪聖夏交視。汪聖夏鎮定的點頭,心想: 他就是元克驤了吧? 搓揉著手心,初次見面,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以了,你先出去吧!』元茂德放下茶杯,小聲的交代陳翊恩說: 『叫他馬上來見我。』
其實陳翊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這件事由董事長親自出面,一定很嚴重,這叫李晴兒的女人,長得可真標致。出了門,他趕緊撥電話給元克驤,卻一直無人接聽。過了一會兒,只接到總機小姐告知元克驤已出門拜訪客戶的消息。『大哥啊…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這時候不見人影…..』
元克驤很少自己下廚,所以賣場裡琳瑯滿目的菜啊肉啊,一時間不知如何挑選。聖夏這個月來瘦了很多,生活應該很拮据吧,心疼她沒吃好睡好,想買些東西給她補補元氣。手機鈴聲不斷響起,嘈雜的廣播聲中,他只顧著食物東挑西選,沒注意到手機來電。
陳翊恩走後,辦公室內就只有汪聖夏和元茂德兩人。汪聖夏很想開口說抱歉,但說不出口。元茂德看著她,面容和藹的笑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對著她說: 『元叔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汪聖夏仔細一看,那是她小時候吃的檸檬糖,這時候,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哽咽的喊著: 『元叔…』
元克驤提著大包小包,特地坐了計程車趕來公寓,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回應。但門怎麼敲,還是空等,眼看時間已接近八點,手中的便當也已經涼了,他只好把生活用品放在門口,悵然的往樓下走去。突然,手機響起,是父親打來的電話。
『爸,是我。我還在外面。』元克驤心想,即使在公司,父親也很少過問他的行蹤,今天怎麼主動打來了呢?
『有事跟你商量,馬上回來。』元茂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元克驤望著黑漆漆的三樓,不免擔心: 『一個女孩子,這麼晚能跑到哪去?』
汪聖夏接受元茂德的安排,暫時住進了元家大宅。她從私家轎車裡望出去的景象,宏偉建築如皇宮般閃耀在大道的盡頭,顯得壯麗非凡。
很快的,她被帶進一間大得不像話的房間裡,伺候著洗澡更衣,好像一切早已安排妥當似的。泡在金雕細琢的宮廷式浴缸裡,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身在古代,是個貴妃。如今,貴妃被送進宮裡,就等著皇帝寵幸。想到這,她甩甩頭,想甩開天馬行空的想像,在這自由戀愛的世代,女人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吧? 這時,她腦裡竟閃過元克驤的臉,不由得泛紅雙頰。想他幹嘛呢? 自己是有婚約的人,對方也有家室,他們,只是朋友…汪聖夏緊合雙唇,掬起一把水落在水面上,激起陣陣漣漪。她看得出神,心思不知飄到了哪去。
元茂德與夫人紀雲坐在客廳裡等著元克驤歸來。元茂德神情嚴肅,看在紀雲眼裡,好像是急召兒子回來逼他強行就範一般。『我說大老爺…』紀雲開口,『不是說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決定…怎麼這下子你比他們還心急?』元茂德啜了口茶,清開喉嚨說: 『兒子是妳生的…還不曉得他個性?』
『克驤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咦? 給我這老媽子買菜呀? 』廚傭阿媽接過元克驤手中的塑膠袋,笑嘻嘻的扯開嗓門說話。
紀雲起身,溫婉的問: 『吃了沒?』元克驤感受到客廳裡的嚴肅氣氛,回說: 『不餓。』
元茂德打開小茶壺沖水,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回沖茶葉了,顯然坐著也不得閒。元克驤問: 『爸,什麼事要和我商量?』父親一向不把公事帶回家,私事更少當面與他提及,通常都是透過母親轉達。他看向母親,紀雲聳了聳肩,要他自己問老爸。
元茂德輕咳兩聲,說道: 『今天家裡來了個女客人,你回來晚了,明天再一起吃飯。』紀雲翻了白眼,悶葫蘆急了一個晚上,就只說這個。她忍不住開口: 『去你房間看看,是我們家的貴客…』
元克驤皺眉,什麼貴客? 為什麼讓她進我房間? 父親一向管他嚴,從不讓人在家裡隨便。他臉一沉,大步往樓上走去。
汪聖夏沐浴完畢,眼見管家已離開,這時才感到自在。她披了件睡袍,拿著大毛巾坐在床沿擦頭髮。進門時沒仔細瞧,現在屁股底下坐的床看起來真陽剛,兩隻腳踩進床邊的拖鞋,尺寸明顯過大,牆壁裡的衣櫥,高度快頂到天花板,一些女孩子的衣物用品看起來全是新的…元叔不是說,這間房是專門為女客人準備的房間嗎? 汪聖夏起了疑心,放下毛巾環顧四周,突然看見衣櫥旁有支立在牆邊的拐杖,她走了過去仔細端詳…
元克驤氣沖沖的來到房門前,心想:什麼客人讓他進我房間?門還沒完全打開,逐客令已經霹哩啪拉的像砲火般對著門內的「貴客」攻擊:『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
難道,就這樣放棄聖夏了嗎? 爸爸你的心,已經累得不再和這個千方百計想要逃離元家的女孩拉扯,想要找人代替她的位置了嗎? 腦裡一幕幕,出現的是聖夏孤寂的笑臉,綻開在那只白淨的皮膚上,即使不願意,她也會那麼做的,離開可以依靠的地方,她的棲身之所,和她的家人。
元克驤啪的一聲推開門,沒預想接下來該出現什麼畫面,但他清楚,他們父子倆每到緊要關頭,總是硬碰硬的往心裡去,這麼蠻橫無理的態度,有一半是對父親的惱怒;另一半,是為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的那三個字。
突然間,周遭顯得異常安靜起來,只有自己的回聲掉落在無人的空間裡。元克驤喘著氣,環顧四周,不見半個人影。
『妳…妳也上去看看。』元茂德坐立難安,他明知道兒子近來行蹤詭異,聽說跟女人走得近,但什麼事也不說。偏偏這時候找到汪聖夏,他索性讓他們直接同床共枕,但又不免擔心元克驤倔起脾氣。
『要去你自己去…我的話你偏不聽,要是把女孩子嚇壞了,我可不幫你!』紀雲搖搖頭,收緊衣束,宣告她要休息去。元茂德又輕咳了兩聲,默默的與夫人一同回房。
汪聖夏輕撫胸口,不爭氣的眼淚,從她眼裡一顆、一顆的掉落。前一刻的步伐與怒吼,在她耳裡聽來,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怎麼這個男人,也是這般壞脾氣?她倚靠在浴室門邊,安靜的呼吸。
元克驤轉身往浴室走去,門是關上的,但他沒有扭開門把的勇氣。躊躇許久,適才的怒氣已消,他開始思索這個女客人的可能性…
幾乎同時,敲門入內的管家向房裡喊了「汪小姐」這三個字,元克驤鼓起胸口,睜大了眼,一張嘴幾乎闔不起來的看著他,接著趕緊示意他別對自己出聲招呼。殺千刀的!是聖夏?!管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本來想問聖夏還需不需要哪些東西,這會兒看起來—來的不是時候。管家點點頭,自己比了個噓的手勢,手一搖說:「唉呀!我怎麼這麼老糊塗了,說是要給先生、太太送東西去,怎麼走進這個房間了?真是!」說完,對著浴室門與元克驤使了個眼色,便往門外走出去了。
汪聖夏在門的另一頭,緊張的直發抖,她把耳朵貼近門邊,想聽清楚門外的聲息。過了一會兒,元克驤鼓起勇氣敲了門,決定現在就要與聖夏見面,他輕喊著:「聖夏,妳在裡面嗎?我是克驤,元克驤。」汪聖夏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陣吃驚,但他的字字句句隨即變成荒漠中的甘泉,浸潤了她龜裂、乾涸的心。沉默許久,他又開口:「我不知道是妳。」
汪聖夏顫抖的手,極盡所能的轉動門把,咿呀開啟的門縫中,就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人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元—克—驤」她心裡默念,稍微蜷曲的頭髮,俐落的下巴,濃睫的雙眸和無瑕的笑容,他是元克驤。這時,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此刻見面以前,這個人叫「陳翊恩」,現在卻變成了元克驤,但她心頭就像解開了千根萬結,開始盈盈跳動。
元克驤從門縫中看見了他的汪聖夏,一個小巧、慧黠又固執的女人,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想念她。「妳好,我是元克驤。」他輕鬆一笑,瞥見汪聖夏那身浴袍和濕淋淋的頭髮,心裡的溫度更加升高。汪聖夏開了門,她沒開口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她希望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就是這麼回事,千千萬萬,不要有任何改變。
他是元克驤。
元克驤見汪聖夏在他面前發傻,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拉她,她的手,纖細、冰涼﹔他的手卻厚實,熱呼呼的。汪聖夏隨著他走出浴室,注視著他對她的一舉一動,蠻橫不再。
「頭髮吹乾,不然會著涼。」元克驤拿起床邊的吹風機,掬起汪聖夏的髮絲,輕輕的撥弄。長這麼大,他第一次幫女生吹頭髮。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她笑了,眼睛彎成初生的月亮。汪聖夏感受到他的指尖進入髮絲裡有種溫熱、酥麻的感覺,於是接過吹風機,小聲的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側著臉,泛出兩朵紅暈。
元克驤不明就裡的笑著。『餓了…』他摸著肚子,開始尋找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剛才在家裡吃飯嗎?』他問。『嗯,吃了,可是還有點餓…』汪聖夏回答。他心想: 聖夏突然被帶來這裡,一定緊張到沒吃什麼東西…
『有了!』元克驤在電視櫃裡發現一包泡麵,如獲至寶,他搖晃著泡麵說: 『如果有顆蛋多好…』他想起交給阿媽的那袋食物裡可是應有盡有,可惜沒帶上來。於是交待汪聖夏說: 『我去廚房找吃的,妳等我回來。』
汪聖夏哪肯答應,說什麼都要跟著,他只好帶著她躡手躡腳的摸黑走進廚房,點了一盞昏黃的燈。元克驤把袋子拿出來,找出雞蛋、豆腐和一些蔬菜,汪聖夏負責拿鍋子生火煮水。等待時刻,他洗了蔬菜,她忙著切塊切絲,不一會兒,水滾了,泡麵、調味料、蔬菜豆腐全下了鍋,攪拌時還飄出陣陣誘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期待。
眼看精心調配的食物已經完成,汪聖夏迫不及待的拿出碗筷準備大快朵頤一番,元克驤沒忘了畫龍點睛的配料—生鮮雞蛋。喀一聲在鍋邊輕敲,他將滑溜的蛋液送進湯裡,熟成的蛋體很快的就與麵條結合,增添一股濃郁的香氣。
『哇…好想吃喔!』汪聖夏小聲喊著。
元克驤很滿意他們聯手煮出來的消夜,將鍋子端上桌後,立即展開與汪聖夏搶食泡麵的大戰。
元茂德睡不安穩,走出房門想探看元克驤的動靜。經過客廳時,聽見廚房裡傳來鏗鏗鏘鏘食具與鍋具相互碰撞的聲音,他走近一看,赫然發現元克驤和汪聖夏滿臉笑容的在搶著麵吃。他長吁了一口氣,點點頭,滿意的離開。
餵飽肚子後,他們開始天南地北的聊,她說她從台灣去加拿大再從加拿大回台灣的經歷,他說他在台灣一層不變的生活。錯過了八年,彼此從未參與的過去,正點一滴的被召喚回來,慢慢的,進入彼此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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