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比合作案重要多了。元克驤小心翼翼的跟隨汪聖夏的腳步,深怕對她驚擾,但他看她走沒幾步,停下來緩氣,手掌貼著額頭,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又想即刻過去查看她的狀況。汪聖夏繼續前行,不久,停在一個垃圾桶旁,把手中的企劃案塞進垃圾桶裡,那眼、那眉,是元克驤看了會揪心的表情。等她走遠,元克驤將企劃案從垃圾堆裡拿了出來,看了看,又緊跟著汪聖夏而去。
汪聖夏坐上公車,元克驤則是叫了一輛計程車跟隨在後,經過幾個巷口,她匆忙下車,他叫司機開車跟上去。到了一處老舊住宅,汪聖夏停在某棟公寓前,打開皮包找著鑰匙,元克驤在對街下車,朝她走了過去…
汪聖夏掏出鑰匙,微感身後有人,下意識的防衛轉身,望見迎面而來的元克驤,嚇得身子一抽,不小心把手裡的鑰匙落在地板上。元克驤止步,停在鑰匙和她不遠的距離。
汪聖夏看著地上的鑰匙,再看向元克驤,大感不可思議。
『妳住在這?』元克驤問,視線停留在鏽蝕的門把。連日來的憂心,總算在看到她的瞬間放下。
汪聖夏望著他,無語。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元克驤小心翼翼的回答: 『剛好路過,看到妳…』
剛好路過?汪聖夏聽了,原本不舒服的腦袋又更加惡化了起來。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汪聖夏銳利的眼神像要把他碎屍萬段一樣。還不是因為你,我才會這麼狼狽…
面對眼前這個女人,他是愛也不是、不愛也不是,原本精準的判斷力在她身上完全使不出來,如果這時候說抱歉,舊事重提傷了她,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見都見到了,妳不讓我上去坐坐…』元克驤笑著撿起鑰匙,心裡卻是沉重。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被打被罵都好,就是不能…他嘆口氣,拎住手裡那串鑰匙,向汪聖夏預示他接下來想做的事。
眼看元克驤拿著鑰匙開門,汪聖夏趕緊過去阻止。『真是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我幹嘛這麼好心招待你,鑰匙還來,不准你上去…』昏沉的腦袋手腳已不聽使喚,汪聖夏只得用身體擋住他。
他幾近碰觸到她,而她的手握住他的。元克驤的心起了微妙的變化,望著她微微噘起的軟嫩雙唇,他竟動了想吻她的念頭。
突然,對面一輛計程車打彎疾駛過來,停靠在最接近他們的位置。計程車司機匆忙下車,手裡抓著一份文件,喊著: 『先生,不好意思,請問您的資料是不是掉在我車上?』元克驤轉身,看見計程車司機手上那份企劃案,心想: 糟糕,如果被她知道他一路尾隨而來…不知道又會掀起什麼大風大浪…
汪聖夏睜著大眼看著他,握住的手,還傳來溫熱,她鬆開手,出乎意外的低頭不語。元克驤趕忙言謝,收下企劃案,與司機告別。
他手中…為什麼會有我的企劃案? 汪聖夏不敢直視元克驤,更不敢想像被她丟掉的企劃案是怎麼出現在她眼前。她只知道,這個男人,似乎掌握了她的行蹤。
元克驤等著汪聖夏問話,捏著的企劃案,變成他並非偶然出現的最佳證據,但…這位先前惡言惡語的妙佳人,卻開始沉默。
原本似壓力鍋即將爆發的腦袋,在此時平靜了下來,汪聖夏推開公寓大門,說: 『屋裡很亂,我還沒時間整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進來看看…』
元克驤暗吐了一口氣,卻也沒懷疑她這麼輕易讓他進門的原因。
三樓之二號,汪聖夏打開房門,叫元克驤在門邊待會兒,她要整理一下。元克驤從門外探看,入門有個小客廳,但雜物堆陳,小家電散落一地,他看了傻眼,不自覺又往裡頭多跨了幾步。視線移轉到地板,天,灰塵滿布,厚到連他的鞋印都踩得一清二楚。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女人的臥房空無一物,除了腳邊那張床墊,就只剩下她全部的家當—一只行李箱。
汪聖夏在他身後打量著他,不知情的元克驤仍想著這麼髒亂的屋子,一下子哪整理得好?他皺著眉說: 『女孩子怎麼這麼不愛乾淨?房子這麼亂怎麼住人啊?』
汪聖夏聽了冷冷的說: 『忙著找工作,一個人做不了那麼多事情…』
元克驤心裡暗自盤算:明天就找清潔公司把這裡打掃乾淨,再叫人送一些家具過來,女孩子應該要有個衣櫥、梳妝台什麼的…沒想到汪聖夏開口說: 『廚房旁邊有個陽台,那裡有抹布和拖把…』嗯? 正當元克驤躊躇時,她又說: 『桌上有檸檬,你切一顆放進水裡,擠一些汁出來…』
元克驤看著身上的襯衫西裝褲,開始想像一個大男人挽起衣袖蹲在地上擦地板的情景。汪聖夏走近他身邊輕聲說: 『快去啊…』他看著她理所當然的表情,心裡暗忖她讓他上來的目的,元克驤斜睨著汪聖夏,心想: 那又如何?我願意…
水桶、拖把和抹布一應俱全,元克驤捲起衣袖褲腳,拖了鞋,像個大男孩似的開懷喊道: 『來吧!交給我就對了。』才蹲下身,就發現腳骨不對勁,一陣酸麻不說,只要一動就痛。但他想,不行,既然答應就得做到,還是忍著腳傷開始擦地。
汪聖夏觀察到他的動作有些怪異,心想大概是像他這種男人對家事有些生疏,吃了苦頭,還怕他不離我遠一點麼? 她走進臥房,躺在床上休息,閉起眼想起面試時巧遇的那女人,心裡有些不安。翻來覆去,她起身悄悄推開門縫,看著賣力在地板上擦地的元克驤,不由得笑了出來。『真是個傻瓜…』她關門,躺回床上,盯住天花板,卻感覺眼皮愈來愈沉、愈來愈重,不知不覺的就昏沉睡去。
隱約中,汪聖夏聽見大門喀啦上鎖的聲音,她睜開眼,望向時間,啊…她睡了快一個小時。她連忙跳下床,躡手躡腳的走出臥房,嚇! 臥房以外的地板,全都擦拭得光亮如新,赤腳踩踏的感覺真是舒爽。堆陳的雜物、散落的家電也擺放在應有的位置,此刻的汪聖夏雙頰發熱,想剛才雖然心裡的計策奏效,卻半點沒有洋洋的得意。
嚴格說來,她是覺得不好意思。握住門把,汪聖夏猶豫著是否該追出去道謝,但一想到他是元叔的人,她又退卻了。看看時間,已過了五分鐘,這時間足夠他走出公寓叫輛計程車,回公司去了…..
十分鐘過後,汪聖夏終於打開門,『啊』的一聲把坐在樓梯底下的元克驤嚇了一跳。
元克驤轉頭,低沉的問: 『怎麼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汪聖夏走上前,看見元克驤側臉流著汗滴,臉色不是很好。元克驤因汪聖夏靠近往牆邊挪動了些,不想讓她嗅到身上的汗味,卻讓汪聖夏看出那隻正在發疼的腳。『你腳怎麼了?我看看…』她走下幾格階梯,伸手碰觸元克驤的腳,使他反射性的收了回去。
『痛啊?』汪聖夏問。
元克驤點頭,微微笑著。『不會是剛才擦地板擦傷的吧?』她又問。他注視著她,回說: 『不是。』汪聖夏自知理虧,小聲的說: 『我扶你進去休息…』元克驤回說: 『不用,我坐一下就好。』
看著汪聖夏不知所措的撥弄著頭髮,元克驤說: 『妳也坐下,陪我聊一聊。』
「啊?」汪聖夏選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就在元克驤身前。元克驤想了想,沉著嗓音說: 『我知道妳不喜歡我,但我會努力表現我的善意。』
『那天的事,對不起…』元克驤抿起雙唇,深吐了一口氣。
汪聖夏聽見他開口道歉,閉起雙眼,感覺眼淚就要傾瀉而出。再睜開眼,她說: 『沒關係,我也不該對你生氣。』他怎知道,因為他,她連莫家都待不下去了呢?
『說開了,還是朋友?』元克驤對她笑著。
『嗯,還是朋友。』汪聖夏也回給他一個笑容。
元克驤看來是鬆了一口氣,原先不適的雙腳隨著心情好了起來。他接著說: 『我是真的想幫妳,不完全是董事長的關係。』汪聖夏心想,這樣躲著不是辦法,她也不能一直逃避。『如果妳不想去Caps,商場上我認識的人多,要介紹工作也比較容易…現在大環境這麼不景氣,妳這樣橫衝直撞的難免會受傷…』
說起求職經歷,她是深刻體會了。但她能做的有限,實在也不好意思麻煩人家。最壞的打算,不就是買張飛機票回加拿大向父母認罪嗎? 雖然到時還是可能被遣送回台,直接押進Caps,但也好過在台灣街頭流浪。
『嗯,我會認真考慮的…』她說。
元克驤很珍惜她,就像珍惜自己的愛人一樣。她的企劃案他先收下了,有天,它會成為Caps成長時珍貴的養分,他是這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