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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識流蘇是大學時校門口的那幾棵，襯著後面的人類學系系館，令人頗發神秘浪漫的思古幽情。曾買了本介紹校園自然步道的書，與讀書會的好友們從校門口的流蘇為始，沿途按圖索驥，想多識草木鳥獸之名。但因為底片沒有安裝穩妥（是的，那是還沒有數位相機與智慧型手機的年代），所以那些我原以為有拍照停格為永恆的，全都只能留存在記憶……。

 

    張愛玲《傾城之戀》女主角正是名喚白流蘇，據說書中也有著流蘇花瓣飄飛在男主角范柳原身上的詩意場景。張系國《星雲組曲》裡有著《傾城之戀》科幻瑰麗、跨越時空的變奏：男主角愛上了來自未來的女主角，女主角伴著心愛的男主角，緩緩褪下碎玉綴成的袍子，也不回去了……。在盛開的流蘇樹下，沒有人是異鄉客。

 

    沒想到邁入職場第一站，工作場所的中庭花園也種滿了整圈的流蘇。曾和工作伙伴利用午休時間在那兒流連徘徊、合影留念。當天我穿著黃色的假兩件式上衣。聽蔣勳的西洋美術史提到黃色是明度最高的顏色，恰好和雪白的流蘇相映成趣。

 

    所以我生命成長歷程中兩個重要的驛站，都有流蘇的蹤跡呢。

 

    曾在報上讀過幾闋詠流蘇的詩：

 

長星自是戀嘉樹，幻作流蘇化雪柔，

寄旅人間方半季，風催淚墜任春愁。

～余淑慧〈春樹流蘇〉

     

    　先是雀鳥歌唱，枯木再生嫩芽大寒之後一段初暖的空氣季節靜默，鋼與火石我是暮春最終豐盛的雨雪

 

    　假使有足夠勇氣去等待，而等待

    　也使慾望狂喜。雲從地面湧升……

～羅毓嘉〈流蘇〉

 

流蘇勝雪燦精神，華蓋亭亭倚暮春。

似我白頭還矍鑠，能誰綠酒見清新。

燈前昧色三分曉，筆下情思任意陳。

學術千秋焉可待，逍遙宇內百年身。

～曾永義〈流蘇勝雪‧花事多少〉

 

    「矍鑠」音「爵碩」，是「龍鍾」的相反詞。老了無精打采是「老態龍鍾」，老了仍很有精神就是「矍鑠」！

 

    近年來流蘇似乎愈益普及，許多公園和建案都有種植。我每年還會以朝聖的心情前去膜拜的，是相傳桃花源境內最古老的流蘇。隱身在車水馬龍、千門萬戶之間，竟有那樣一方鬧中取靜的閒雅天地。百年流蘇依傍著土地公廟，背景是綠油油的稻田。風吹來流蘇飄飛似雪，很美。「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流蘇兀自美麗優雅，我每年的心境和狀態卻各有不同。記得有一年拖著因寒痰咳嗽所苦的病體，賞完流蘇出來還陰錯陽差錯過了公車，卻因緣際會結識了至今仍會溫馨接送我的知心好友。有一年發生了一些事，惴慄惶惑的我在流蘇下居然心累焦慮得哭了出來。所幸後來風波平息，原來神所安排的轉機與應報是何等奇妙。

 

    這幾年為疫情所困而深居簡出，遂中斷了尋訪流蘇的旅程。直到今春才又重新與媽咪一同開始朝聖流蘇之旅。媽咪開心得一連拍了三十多張照片。我自己近來則是刻意地減少拍照，倒也不是因為頓悟了「凡所有像，皆是虛妄」，純粹是為了保養眼睛爾。我已經不是那個漫步學苑看見流蘇就會驚喜熱情得想要拍照的大學生，但流蘇依然能帶給我撫慰與療癒、心靈的悸動與美的感喟，遂有了這闋流蘇詠嘆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