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職後，健保有小段時間無處棲身。但突然有了時間整治我因懼怕而久無關照的牙；是的，我去洗牙。
起因是，身邊突然多了許多成人才開始矯正牙齒的例子。其中之一的莎賓娜小姐說，她的敏感牙搞得她和她的牙醫都很疲憊，每每看到她在msn上有關整牙的暱稱，讓人覺得心驚又疼痛。她勸我趁早去愛護關懷我的牙，免得有天它反撲。
於是我心驚膽跳地坐上牙醫的診療椅，張開我的嘴已有任人宰割的心理準備。實在說，洗牙除了惱人的酸麻，其他都不困擾我，洗完牙的清潔感還讓人頗愉快。只是心甘情願讓牙醫看透透，所有該被修理、整治的毛病也無所遁形。二次補完我的蛀牙後，就輪到小奸小惡的智齒要被拔除。
媽呀我打從小學換完牙後，就沒有拔牙的經驗，但那種疼痛和連根拔起的酸麻力道都不是蓋的，絕對會讓人有拔腿就跑的衝動。才坐上診療椅，我就後悔了，聽說拔智齒其實是小手術，我的牙醫也面帶微笑的告訴我：「會有點痛」，依照醫生慣用的技倆，說有點痛就是會很痛。我厚顏無恥地對我的牙醫說，其實不拔也可以嘛，我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他依然面帶微笑地說：「太晚了！」。於是我安慰自己地說，應該是不會很痛，然後我就躺下，再一次任人宰割。
還好我的智齒長得和我的膽子一樣小，用不到鋸子那種傢伙就輕鬆拔完了，連打麻藥都沒有想像中的痛。以我完全無法想像的五分鐘就結束了這個小手術。
我從來沒法正眼瞧它一眼的小智齒，現在躺在一旁，尾端還沾著我新鮮而血紅的肉末。就是它讓我去香港出差時發燒、疼痛，一夜沒能好眠，在春天的拍賣會上穿著毛衣依舊顫抖；也是它，造成上排齒列與下排的不對稱（齊），常在我咀嚼時，咬到牙肉。它是我許多疼痛的來源，所以當護士問我，要不要把牙齒帶回去的時候，我著實狐疑地問她：「帶回去要幹嘛？」，她倒是有許多點子，可以作紀念、作成項鍊或什麼的。自己身體的一部份，作成招搖的裝飾品？我搖搖頭，並沒有把她的建議納入考慮。
拔完智齒，事情才過了一半，這疼痛並未結束。
像節拍器一樣數著頻率而來的疼痛，牙齒神經就如此地在夜晚折磨我，乖乖吞下止痛消炎藥，想靜靜等著可以忍受但惱人的痛何時度過。
陳昇唱，「把悲傷留給自己，你的回憶讓你帶走」。我不知道對於智齒而言，它存在著在我體內，對它而言會有什麼回憶；又或者，我以為它存在在我之內，其實是我在它之中，就像我們以為生與死是對立的，但有天村上春樹卻在《挪威的森林》裡說，「死是存在在生之中。」。我離開了智齒，內心有一種不說不覺察的失落，缺了智齒的傷口，依舊淌著血，感受到血的流動讓我疼痛，這種疼痛讓我想起香港失眠的夜晚、飯店與拍賣會之間的來回、工作時的忐忑：這些藝術市場金錢遊戲的嬌客，所給予我視覺的衝擊，以及通徹筋骨皮膚的矛盾與猶疑。我以為我離開了工作，拔完了智齒，這事就結束了，但究竟是我離開它，還是它離開我？這應該是個理智下的決定，也許有人認為是個情緒性的字眼，或者它其實是個必然如命定的抉擇，即使時光回到拔智齒的當下，我仍然慷慨赴義，拔下我的智齒後就留在牙醫診所那，已經決定拔除了的自己的一部份，又何必眷戀留下呢？
於此所衍生出來的疼痛，不能大啖美食的不便，過個幾天就好了吧。但起初幾天，確實干擾睡眠，汩汩血流，實在也耗體力啊。
這世界並非只有黑白二色、大是大非。我的親朋好友總是如此告訴我。
話雖沒錯，但我雖是個有禮貌而致鄉愿的傢伙，但常在很多時候，學不來灰色地帶的圓融，時而技巧不巧、時而性格乖張使然。畢竟在智齒這類課題上，去拔、不去拔，這是個問題。
唯一覺得可惜的是，我沒有拍張照片可以讓我放在新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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