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柬埔寨，有一種錢，我們戲稱它為「咖啡錢」。
所謂的「咖啡錢」，固名思義，就是請當事人喝咖啡的錢，說穿了，就是回扣。
這樣的咖啡錢，從踏入柬國海關開始，走到哪兒，都看得到它的蹤影。而且，不是美金，他們還不收。
柬埔寨是個只要辦落地簽的國家，早期飛機還沒直飛吳哥窟時，我們必須搭飛機到金邊，再轉國內線到暹粒機場。一進海關，首先進入眼簾的，就是一個長長的櫃台，5、6位官員一字排開，一個人負責一個動作，有的看你的資料，有的只負責蓋章，有的只負責將落地簽貼上你的護照……整個櫃台擠得水洩不通，這些官員們也不管你急不急，只管照他們的步調辦事。
對於早已習慣快速步調的台灣人而言，簡直是等到快瘋了。
但這個時候，您的眼睛，絶對要一直釘著你的護照；一個不留神，您的護照可能不翼而飛，或是不知為何被扣留下來，這個時候，就是這群官員們要請您拿些「咖啡錢」來贖回您的護照了。
曾經聽說，有整個台灣觀光團的護照硬是被海關扣留，導遊最後只好以一本1~10元美金不等的代價，拿回整團人的護照。有的導遊為了省麻煩，在通關時隨即在護照內夾了幾塊「咖啡錢」了事通關。
甚至，在過海關時，您可以聽到海關以「標準的國語」跟你說「一塊」，大喇喇地跟你公然要錢。這個時候，我通常都裝傻，跟他耗時間，直到他無奈地讓我通關。
在這個貪婪的國度，從小官員到政府高官，處處充斥著「咖啡錢」的影子。
有趣的是，這個國家的官員，對於NGO的工作人員卻是禮遇有加，只要您在通關時SHOW出你的工作證，用柬埔寨話說「機構人員」，他們二話不說，也不囉唆，馬上讓你快速通關。
我們常笑著說，也許是因為這個國家都是靠「外援」，整個國家的幾乎成了各國NGO的大本營，尤其是在「暹粒」；走在路上，我們只要看到是NGO的人，都會禮貌地打招呼，聊上幾句；柬國的社福部，大概是全球最輕鬆的社政單位了，他們大門一開，歡迎全球各地的NGO帶著資金與物資，來到這個國家，所有的一切，幾乎來自世界各地。
然而，我的立場是，無論如何，絶對不給「咖啡錢」！兩年來，我從來沒給過一毛錢。每次過海關時，我總是大方地亮出工作證，看著官員目送我離去。
唯獨有一次，因為壓了近百公斤的物資入關，那海關硬是要拆開來看是什麼東西，而我硬是不給他拆；這時，平常不怎麼靈光的英語突然變得很溜，我義正嚴辭地對他們說：「這些全部都是一些衣服、玩具、文具，都是要拿來救濟窮苦人家的……」說也奇怪，那次海關偏偏不吃我這一套，在僵持不下的狀況下，我只好祭出最後的法寶「與柬國外交部的合約書影本」，大聲地說：「這是我們與外交部簽的合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有問題，請你們去找你們的長官！」
也不知到他們是被我的氣勢震懾住了，還是官大壓死人？3、4位海關看了合約書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讓我順利通關了。
還有一次，是我們家的司機因為不熟金邊的路，冷不防在不能右轉的路口轉彎，這時候，平常都看不到的警察就出現在你的面前，請司機下車。這時，我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到「禁止右轉」的牌子，最後終於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標示。
這一點，倒是跟台灣還有點像。
剛開始，我想應該說一說，被訓斥一下就沒事了，沒想到一講就是十幾分鐘；看到司機面有難色，就請翻譯下去了解狀況。Lee跟我說，那個警察獅子大開口，跟司機要20美元的「咖啡錢」，這樣他就不開罰單，就當作沒發生這回事！而這20美元，不消說，當然是進他的私人口袋！如果司機不從，那他就要帶司機到警察局去坐坐，並扣押駕照。
我一聽，這簡直是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敲詐嘛！天生正義感十足的我，實在是無法容忍他們欺負自己人的行為；我告訴Lee:「跟老師下車，我去跟他說！」我們家的翻譯，眼睛瞪得很大，一直叫我不要下車，他們去處理就好了。但我還是下車去了。
那警察見我下車，還非常客氣地說：「夫人，您好，這件事不是您的錯，也不是NGO的錯，是司機的錯，我直接跟他說就好了，請您在車上等就好了。」我一聽，這簡直是欺負小老百姓嘛！他知道NGO的人得罪不起，所以不跟我要錢，腦筋就動到司機頭上；因為他們知道，在外國機構當差的人，薪水一定比本國人高。
於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中文夾雜著英文，一邊請Lee翻譯，讓他明瞭，請他不要為難司機，如果有錯，機構來承擔。
那警察見我如此堅持，最後也只好不了了之，訓斥司機幾句就放我們走了。臨走前，還很客氣地跟我道別。
當時，我的心很痛，身為人民褓姆的警察，知道NGO的外國人得罪不起，轉而就欺負自己人；這樣的心態，讓人心痛！
還有一次，發生在我們機構從詩士芬搬到波貝，我們將收容中心近60位小朋友轉學到新學校；開學了好幾天，孩子們跑來跟我說：「媽媽，我們想去讀書！」我心想，不是早就轉學了？怎麼還沒編班？還沒發課本？
在柬國，上柬文學校是免費的，但因為他們是住在NGO的孩子，所以學校校長們認為可以在我們身上大撈一筆，所以就刁難這些孩子們，不幫他們編班，不發課本給他們，就是要我們拿「咖啡錢」去孝敬老師們。
這一次，我又帶著我們家那位苦命的Lee，跟著我到學校去討回公道。
一到學校，校長馬上客氣地招待我，接下來說道：「您也知道，我們是個小學校，資源很少，一下子你們來了這麼多學生；您也看到了，是否可以贊助些經費給學校添購器材、課本？」
我心想，又來了！就開始跟他打太極，說了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總之，就是不給錢就是了！
接下來更好玩了，校長眼看要不到錢，就說：「您也看到了，我們的教室這麼舊，物資都不夠，可以請您贊助錢讓老師們買文具給孩子們嗎？」
我繼續打太極，後來更有意思了，他說：「那可以請您捐錢讓我們買些粉筆嗎？」
為了拿到咖啡錢，實在是無所不用其極。
最後，校長及老師們看到今天來了一位狠角色，不給錢就是不給錢，也只好摸摸鼻子，送我出門了。
在回機構的路上，Lee跟我說：「老師，我告訴你，當他們看到你進去時，我聽到他們很小聲地說：“一箱啤酒沒了！”」
原來，除了咖啡錢外，他們還想要我贊助啤酒～～
唉……每次為了咖啡錢的事，總是讓人頭疼不已。當然，在非不得已時，一定要打通那些高官時，我最後的底限，就是找個從台灣帶來的禮物送給那些高官們。
這個咖啡錢文化，不僅僅是在柬國；我想，在各地都發生著，只不過，名目各有巧妙不同罷了……是嗎?
p.s.很感謝跟著我兩年，幾乎當我的貼身保鏢的Lee，因為我的東文實在是太破了;p ，他，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男生罷了，每次跟著我都要提心吊膽……沒有他，我就成了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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