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瘋了。
消息來源是來自於我的同學,那個矮矮肥肥的胖子(我們都喊他日本山豬),我問他說,你有看到本人嗎?他搖搖頭說,自己也是聽別人說的。
是這樣嗎?沉默的我,不再問明其中的緣由。不過,聽說他住在大墩路上,一間小到不能再小的約租小房。
畢業證書都還沒拿到呢!怎麼能瘋了?
說實話我不相信,因為至少在我的記憶中,他是那麼的陽光。
二年級讀完以後,正好租約到期。為了確認傳言的真假,我翻出很久沒翻的畢業紀念冊,打了電話給他,問明了情況,說我願意跟他分房租,問他願不願意,反正都是男生,應該無所謂。
接到我的電話,他很困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我跟原來的房東解了租約,隔天就搬到他那裏。
按了門鈴,他來開門。一開門,我看到的他,就像電視上演的差不多:一臉的鬍渣沒整理,一件短白色背心上衣,加上一件藍色的牛仔短褲。天氣熱,為了節約能源,他把電風扇開到最強,說這樣就夠了。
走進他的小套房,沒有廚房,只有前後兩間,一間是客廳,一間是書房。
「打個地舖就成了臥房了。平常不開伙,要吃飯去外面買。」他的態度很冷淡。
我看了半天,覺得少了點什麼。
「衛浴設備呢?你平常在哪裡洗澡?」
「就這裡啊!」他好像終於想起了什麼,帶著我走進租屋最角落的邊邊:「上廁所,盥洗都在這裡。」
看起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打電話找房東來,沒有兩句話,我接下來一個月的生活,就有落腳處了。
「先簽一個月。來我這裡的,很少能待上一個月。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再說。」他說。
「中午了,你總得吃飯吧!」房東走後,我請他去附近的小吃攤吃麵,就當成我到站後的第一頓。
他的名字叫小武。
家裡開武館,爸爸是武師,他從小就被灌輸必須成為武師的觀念,將來好繼承家業。
可惜,這樣的他,對於習武,偏偏沒有興趣。
高中時代與我同班,為了不引人注意,他總是在放學後,帶我去他家的武館教我幾招,不過都不是很有用。
「這幾招就是教你健身與防身,我爸常跟我說,小孩子學那麼多沒什麼用,這樣就夠了。」
三腳貓功夫,也想讓他繼承武館?我聽了就覺得好笑。
高中畢業以後,我們各有各的發展,慢慢地就沒了聯絡了。
幾年後,我成了研究生,而他也是,但是,不知道他讀哪個大學。直到吃飯的時候,才聽他說,他讀的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私立大學。
「指導教授說三就給我畢業,真的。」他喝了口湯。
我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說詞,真的,就憑我們一起學習過。
而從今以後,我最起碼要跟他生活一個月。
我在心中暗暗期許,這樣的日子,不要只有一個月。
「看起來很正常啊!哪裡瘋了?」我心裡想著,卻什麼也沒說。
一開始的幾天,真的是還好。他很認真,每天都在唯一的小書桌上翻查資料寫文章。但是,不能否認的,也許是題目太難想,他經常寫到一半就中斷,彷彿當機的停在那裏……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思緒中斷的表現,並不是論文太難想,而是他的大腦會突然停止運作。
「也許大腦不想讓我那麼快畢業吧!哈哈!」
剛開始他都是這樣調侃著自己。我不疑有他,也專心投入自己論文的思考與寫作。
直到某天半夜,我才知道,為什麼跟他住一起的,一定無法超過一個月就搬家。
「你先睡吧!我還要再想想。」我應付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論文,想著可以補充些什麼。
看他睡著了,我很放心,因為終於沒有一個人來吵我了。
然而,後來才知道,這只是考驗的開始。
「混蛋!」我以為聽錯了,一抬頭,指針指向二點鐘方向。
半夜兩點的,是誰沒事不睡覺還罵人?
「哈……我最偉大,我比愛因斯坦還偉大……」稀哩呼嚕的,我突然明白了,就是那個每天都睡在我旁邊的帥哥,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你走吧,你這個白癡!你這個混蛋!害死人不償命!#&*※§*※&#☆★◇」一連串的髒話,罵得我是不忍卒聞。聽說早有人因為他的這連串的罵,心裡發毛,腳底抹油,趁早開溜。不過,我倒是想看看,原因到底在哪裡。在此之前,我知道我必須是無敵鐵金剛。
隔天一早起來,我看著睡眼惺忪的他,什麼都沒說。他問我:「你怎麼了?」
「沒事啊!吃早飯吧!我買了油條與豆漿。」
他邊吃邊喝,倒也什麼都沒說。
不過,這只是剛開始。過沒多久……
「砰!」我以為我聽錯了,跑到陽台往下看,他出車禍了。
看起來是自己衝出去撞車的。
救護車到了,我送他去醫院。過不久,他爸爸來了。
看著為人父的一語不發,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更不要說,我無意中發現的那些奇怪的行為……
半夜無意的喃喃自語,有時候跟我說他出去一下,回來卻是酒氣薰天……
我知道也許有太多隱情我不便知道,但是,我卻無法忘記那一夜,他跟我聊天的情景……
他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忽然悲痛欲絕,渾身無力感的癱軟在地,狗也似的爬去拿了藥袋子,抖抖縮縮的把藥丸往嘴巴送,然後才笑笑對我說:「看見了吧!我現在都靠藥物支撐,防著自己崩潰……」
然後,他又是呆呆地看著前方,不發一語,彷彿這一切,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是被自己人陷害,所以才變成這樣的……」當一輩子武師,深知江湖險惡,所以才想栽培兒子成為武師。
「我在他身邊,至少他會比較安全。但是現在……陷害他的,不是別人,卻是他最信賴的長官啊……你讓他怎麼接受……更何況,長官所說的,都不是事實……」他爸爸已經崩潰到不能自已了。
「長官……害他最深………還沒有人要幫他說話……」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他爸爸已經無言以對了。
小武終究沒能救回來。我回到租屋處,退掉了房,離開了傷心地。走在路上,回憶起日本山豬的傳言:
「聽說他瘋了……」
真的是這樣嗎?小武?我望著天問著,隱約之間,彷彿看到小武對我親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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