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沒去過卡薩布蘭加。
我只是在妳選擇離去、不與我同行之後，來到了這裡，用身邊的餘錢和我一向靈活的交際手腕，開了這家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店。店名用的是我的名字，招牌上寫的是咖啡酒館，事實上除了好酒美食爵士樂隊職業琴手之外，暗門後還有地下半公開賭場，警察局長沒事就來玩兩把，很奇怪的是他總會贏得口袋飽滿沉重差點走不動。
昨夜太遙遠我記不清楚，明天太迷茫我沒有計劃。我只活在這個時刻。
我從不談自己的過去、從不在客人面前喝酒、從不憐憫不知在哪兒聽說我可以提供幫助而前來尋找各式援助的外來者。我不買賣假鈔、不偽造證照、不談民族主義或者一中一台問題、不在店裡唱國歌。有客人做這些事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沒看到或裝做看不到。總有女人有意無意的親近，但她們不愛我。他們愛我未公開的晦暗過去、絕不接受應酬邀酒的固執、從不憐憫外來者的鐵石心腸。我知道她們不愛我。無妨。我也不愛她們。
除了妳。
我沒想過會再遇見妳；在我呆站在雨中車站枯等，結果只等到妳一紙無法同我一起離開那裡的便條之後。我手拉著列車的門不想妳在改變主意時會找不到我，雨點愈下愈狂，打糊了妳潦草但依然娟麗的筆跡。列車震了一下，開始緩緩地向前滑行；在那瞬間，我突然明白，妳已經將自己從我的生命裡抽離了。
於是我來到這裡。用我自己的方式生活。
但沒想到多年之後還是遇見了妳，重遇妳後還是一樣的心痛。妳向琴師打聽我的近況，碰了個軟釘子；於是妳點了我們曾經一起聆聽的曲子，然後我就像制約反應實驗裡流著唾沬的狗般氣急敗壞地自內室衝了出來，見到了妳。
以及妳身旁的他。
夜裡，我喝著酒，想著過去，一遍又一遍地用近乎威脅的語氣要求琴師重複彈奏那首曲子。當時光走過，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沒有意義，只剩平面說不上深度的內裡。吻就是吻，嘆息就是嘆息，除此之外，這些動作沒有別的心情別的道理。
然後妳忽然寅夜來訪。
喚著我舊時的名字，妳的唇依然帶著醉人的香氣；但事實上妳已經說不清楚自己的靈魂到底是對我依然眷戀還是永遠在他懷裡。他對妳的啟迪、他對外的英雄事蹟，以及我們曾經共有的過去就這樣糾纏虯結在一起，捲成一個無解無底的漩渦，把我們直往下拉找不到出口。「在這樣的卡薩布蘭加，」妳流著淚低低地啜泣，「我到底該怎麼辦？」
卡薩布蘭加？我在卡薩布蘭加嗎？
所以我做了決定。細節完全不值得提及；反正我想了些事、做了些安排、開槍殺了一個人，然後把妳和他送上飛機。原因？走吧，因為我說不出原因。我只想回到我的酒館再倒一杯烈酒，請琴師重新來過那首曲子。當時光走過的時候，讓自己可以舉杯低低地說：
我在卡薩布蘭加看著妳，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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