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645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關於人生觀或說養心這一邊的修養課題，我們的討論就到此暫告一個段落了。下面要談的是與養心相對的另一邊課題，就是養氣。

所謂氣，指的是我們的身體，包括身體的結構與功能，這兩者大致分屬物質概念與能量概念。當然質能是一體的兩面，物質可以散為能量，能量也可以聚為物質，質量與能量也可以互換。但由於文化性格的不同，大略說來，西方文化傳統更重視物質的結構，所以發展出知識體系；中國文化傳統更注重生命能量的流動，所以喜歡用流動性的氣來代表身體乃至整個大自然。

但不管是著眼於物質（體）還是能量（氣），身體都是個有限概念，相對的心則是個無限概念，哲學上分別稱為「有限性」與「無限性」。

當然，如果不就個別性的身體（或物結構）而就全宇宙而言，物質也是無限的（此可稱為「無限量」），這則可總稱為「天」。那麼這天的無限量和心的無限性有什麼差別呢？我們不妨這麼看：心是專就與身連為一體的人生格局來說的，所以人沒有無限量（只要牽涉到身體，都是有限的，能力有限、知識有限、年壽有限），只有無限性。而所謂無限性，乃是指心雖然內在於有限的身體，卻可以不受這有限性所限，而可以超越形軀，直通於天，這就可以用心對普遍理想的嚮往來表示。換言之，心是身與天的橋樑，也是我們從有限的一身通到無限的人群、世界、宇宙、天的發動處。我們前面所談的一念之間往那邊想？畢竟當秉持怎樣的人生觀？正是指此而言。

但就算我們發心了，願意用無私的愛去超越己私，關懷人群、籠罩宇宙了，我們仍然有落實下來該怎麼做的問題存在。

而所謂落實下來，就是重新回到我們的有限形軀，畢竟要如何克服種種限制，重證自由與愛的問題。這時，我們不妨就先用一個比較流動性的「氣」去取代比較局限性的「身」，來點出修養的核心課題：如何轉化滯碍的身體格局為活潑開放、易於融通的生命行動？原來養氣的要義，正是在希望能通過我們的身體形軀所表現出來的感情行動，去與人相通相答、相知相惜，以終於心心相印，合為一體啊！

但我們又要怎樣才能做到把滯碍的身體格局鬆動轉化呢？這便牽涉到要怎樣看待我們的身體了，我們是把身體看作是自我的本身還是自我藉以與他人交通的工具？若是前者，就容易執著不化，因為自我有其主體的尊嚴需要維護，於是我們就會連分明是弱點的部分都不肯承認，而自我也就漸走向封閉了！相反的，如果我們不把有限的形軀直接等同於自我，而把自我主體更精確地定位在心，那麼基於心本質上屬於無限性，這時自我的主體尊嚴便基本上保住了！至於身體，就可以比較鬆動地從功能角度去看待，什麼功能？就是與人相通的功能。而為了有效溝通，身體言行的表現自然也可以活潑多方，這就是用氣概念替代身體概念的妙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