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肥大的茉莉香味哀傷（復活版）！ 在廢墟中安靜六個月，突然又從窗戶中放出燈光，不知什麼時候會再度熄滅，格外珍惜這種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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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哥D猛一翻轉身，以屁股為支撐椎點，兩腿同時騰空，
離開被窩，碰到冰冷的磨石子地板。然後轉過頭，看到床
上還擱著看到一半，像也趴在床上昏睡的那本《馬橋詞典》
，他就明白，原來失眠到最後，他跟書都一起睡著了。

為什麼失眠？一想起這個問題，悶哥D心中又像是湧起一
團漿糊一樣，在陰鬱的天光下壓低他初醒的情緒。他想起
昨夜是怎樣地徘徊在電話前面，他等著朋友的電話，哪怕
是打來痛罵他一番也好，總得要把事情給說個清楚，但朋
友（不知道還是不是朋友了）沒有消息。悶哥D怕極了這
種被黑暗，以及流動於四周的死寂給團團圍困的感覺，他
的頂樓小違建臨床的地方有一排窗，如果站起來看出去，
先入眼簾的是殯儀館，殯儀館不知為什麼二十四小時總都
幽幽閃著慘白的燈光。傍晚的時候，遠處高架橋邊還看得
到聯邦快遞的大型霓虹看板，閃亮亮的，會暫時遮去殯儀
館的冷，看板通常在凌晨三點的時候熄掉，他想起來了：
昨天，看板熄燈的時候，他起身喝水，後來坐在電話前面
的椅子上，正東想西想。

悶哥Ｄ於是默默地起身，沉悶地走向電話。他的電話很奇
怪，有時候線那端的人會聽到台語短波電台的賣藥廣告，
強精固腎還是調理氣血；有時候是摳應電台兩造激烈的對
罵，導致許多打電話來找他的人，後來慢慢都認為，他有
不可告人的秘密糟老頭嗜好。他自己卻不一定聽得到，以
致常常遭人指點竊笑而不自知。又有的時候，他拿起話筒
準備撥出去，卻發現電話沒有「嘟」的聲音，他後來氣了
，常常對話筒「喂喂喂」吼半天，有時那電話還真的會心
虛地忽然又「嘟」了。

「一定是國安局。一定是的。」悶哥Ｄ常跟他週遭的朋友
宣揚這套理論，「連我這種俗辣都被監聽了喔，你看你看
，這國家機器呀，嘖嘖，真是膨脹成醬啦！」他常常要求
他的朋友，在電話裡跟那個不一定真的有的國安局軍官說
聲「辛苦了」。也因此，後來他這種擔心被監視竊聽的神
經質，就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起來，他都會想辦法靠近
電話，神不知鬼不覺把話筒抓起來，把頭優雅地側向一邊
，聽聽，是不是有天真會聽到軍官們在交談：「哎呀，不
要再監聽這渾蛋了吧」什麼的。

關於這個優雅的側頭動作，悶哥Ｄ剛開始作得可不好。有
時候剛醒來沒什麼方向感，剛開始他側右邊，常撞到書櫃
，把第一排他很久沒有翻過的《史記》、《魏晉南北朝史
》、《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上面的灰塵都抖落下來，有
次他甚至看到有隻無辜的小蟑螂，因為找不到出路，壯烈
地死在錢賓四先生的懷抱裡。這樣的鏡頭總猛烈敲擊著悶
哥Ｄ：他對不起這些書多久啦？因此，後來，他改側向左
邊。

今天，陰沉。悶哥Ｄ照例抓起話筒，他的頭連帶肩膀，轉
、優雅地，瞥見床頭的液晶鬧鐘，八點三十六分。

完了！完了！完蛋了！

悶哥Ｄ覺得自己不只悶，已經嚴重到殺無赦的地步了，今
天他跟老師有約呀！前天老師打電話來，約他要不要到北
投去，他當時不是欣然從命的嗎？八點四十五分到捷運站
門口，老師要載他去看檔案的呀！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他在房間裡慌慌張張繞了兩圈，然後拿起手機撥給老師，
嘟嘟嘟電話通了，老師接起來：「喂喂，我快到了！抱歉！
你稍等一下喔！」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用亂沙啞一把的語
氣，沉痛地說：「啊。老師。對，對不起，我還在家裡咧。」
他發覺，長期的悶，凝聚成空氣中一種圓滑有彈性的壁，
堵住他的嘴，遮住他的眼，現在，他則是連話都說不齊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