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淡忘了的身體記憶
‧邊邊角角藝文論壇 2010/05/27
【邊邊角角論壇╱林嫻如】
很早之前看了袁瓊瓊寫了一篇「掏耳朵」的短文，描繪起屬於情人之間曖昧的接觸感，文字極淡，性和愛的氣息卻很招搖很濃烈，曲曲折折撩弄挑動情緒的本能像蛇蠍，異常慾望，犀利筆觸和鄭寶娟相彷一刀封喉，蔣勳形容鄭筆下有一種不可解的惡作劇之趣，如貓般謎樣陰暗的世界現實，也有點像袁瓊瓊劃下的剖面，慾望的血肉都很清晰可見，卻又面目憎人。
儘顯殘酷，迫近寫實，但無法不承認，這就是真實世界的樣子。
像複習現實國度溝通的語言，偶而讀起如此充滿無煙鞘味但極為入世的文字，洗鍊裡如針細細扎進心坎滲血緩散到一個份上了，很難忽略這極隱微可強悍的力道，沈甸甸地擊中自己的心緒。
也因此，不論以何種心情何種面目重看「掏耳朵」一文，身體裡的記憶總毫不加以思索被敏感挑起，連動地生出腦和皮肉一陣麻酥，迥異於袁瓊瓊談情慾男女的冷洌直接，對我而言，掏耳朵彷彿生成了與人體溫相通的觸媒天線，接收潛意識和體內觸感交互連結形成了一股奇異的糾纏，憶及想起的時侯極其溫暖有甜意，某些程度，身體觸及的感受其實是情感符碼的深刻身世，縱然很片刻，卻有感觸。
極安靜、畏怯，始終是童年之際在父母眼中的樣貌，這樣的我，生就性情與人疏離難以親近，對喜愛之情之物之人自我偏執有極主觀的想像，母親口中又拗又強又孤僻那般小女孩原型，其實都在父親的縱容裡得到自由的抒展，即使過程跌跌撞撞，我大手大腳也就過來了。
潛意識裡對父親依存情感深不見底，儘管父親傳統性格中對子女的愛有其固執的保守表達，但仍然可找到一種依循的方式，連接於我和父親不用言語的形式，掏耳朵是一個儀式，我總是期待這時刻的到來。
溫習來自父親的愛。
午後，空氣中極靜謐的氣息流動，涼風一陣陣拂拂吹來，每當我好整以暇躺在父親的腳上身子側臥外，不忘一手把耳際旁的髮輕輕扶順好，父親沈默又少言，耐心十足等我擺好最舒服的姿勢，「好了，就不要動了，千萬不能亂動。」木訥表情不忘輕聲叮嚀，小小的我，早已熟悉在父親安靜的語言裡尋到極為深沈和緩的溫暖。
我覺得安心，閉上眼睛，我的世界就在那小小一方洞裡外的接收，來自父親小心至極掏耳朵動作中傳來的溫度，讓我幾乎毫無例外，每一次躺在父親的腿邊，悠悠地進入夢鄉。
那來自童年時的記憶往往像跳針的唱盤，處在現實裡剎地彈跳而出，喑喑啞啞變成畫面雜訊，佔據自己的大腦波動著，以至於這短暫年歲的童年之憶，透過了掏耳朵的簡單樣貌，裹藏著長輩寵溺孩提內歛潛在的情感，成為我內心裡所謂幸福方式的形容之態。
再大一點，父親大手的溫度隨著我求學離家，駐在心裡的暗室裡保持記憶恆溫，掏耳朵這件事，變成了另一種情感形式的絮語風景。
我懷念這小小單純的幸福。
我昔日的戀人不自覺承接起父親為我所做過的，在這所謂有著極個人掏耳朵的儀式裡，隱隱轉移了我內在某種戀父般替代性的情感，不同的是，這接觸的溫度裡流動著更多愛情空間的想像。我忍不住想起韓劇《市政廳》中趙國對辛美來說，「人對肢體接觸的免疫力很弱的，如果手被握住了，心也就很容易被握住了。」
他們兩人之間私相授受戀人之間的「身體放棄保證書」，也像戀愛時不可理喻的戀人邏輯。
「手----只限公共場合使用。但是與所有者之外的人之間絕對不可以停留3秒鐘以上。
腿----不經所有者允許不得離開半徑1m距離，如果為了更換所有者，投奔其他男人而使用的話，我將動用全部財產用我的一輩子來報仇。
臭腳丫----因為發生惡臭剝奪所有權
心臟----禁止對所有者以外的任何人撲通撲通地跳
眼睛----積極推獎對所有者以外的人怒視以對。
耳朵----所有者以外所有人說的話，如果都以 汪汪 嗡嗡 聽取的話，將會積極獎勵。
唇----吃飯，說話以外，對他人使用其他用途的話，將處以極刑 。
腦----腦構造中50%必須要想著沒有祖國我會死，40%要想著沒有前副市長大人我就沒法活，9% 要想著沒有祖國參謀的話我沒有生存的理由，2%擔心著仁州市的將來！其他的各個器官----無論發生任何狀況絕對不允許買賣。即便再沒有錢這也絕對不可以喲，金剛！嗯？」
這令人發噱的「身體放棄保證書」，或多或少挑動了情緒感官的記憶，漫無章法從自己的體內流竄而出，朝那童年午后之夏，回溯溫存。
耳朵呼喚著身體。
(好了，不要動了，千萬不能亂動。)
極短的瞬間，我那微笑入眠的孩堤時期，又回來了。
》紅蜻蜓．邊邊角角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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