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下雪了 小乖乖，我最喜歡當你的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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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夏天了。

一出機場，離開了冷氣空調，悶與熱便鋪天蓋襲來，黏在皮膚上，湧進才適應了沒多久的乾燥大陸氣候的鼻腔黏膜，在肺泡間嗆也嗆不出來，便在胃裡沈沈地稠稠地凝固了。

然後是滿街的人，在熱浪蒸騰的城市裡奮力前進，走得不夠快還小碎步跑著。公車游了過來，機車呼嘯而去。綠燈還剩下六秒你過是不過？捷運剛到站你要衝下樓梯還是就這樣慢慢走著算了？走了半條街腦袋裡只想著兩個字：冷氣。我要冷氣。踏入7-11，店員大喊歡迎光臨，而你身邊的比利時人老覺得這些人說的其實是Good morning.

見到了想見的人，還有沒料到會見面的人。吃到了想吃的東西，包括一大堆中醫說不能吃的東西。你以為吃了大半年貴死人的中藥，還有西藥和打針，身體裡那點不該有的東西就應該不見了。可它還是好端端地長在那裡，而且更茁壯了。你以為遺忘的許多事情，在某時某刻的某種氣味裡，又悄悄回魂。你不想再提起的過往，也總還有人不長眼地殷殷提醒。

好些東西你像是沒見過摸過，你不太確定你是真的和這個世界脫節，還是其實你得了失憶症，或是這一切都隱涵著某種deja-vu的可能。你同時也覺得你的父母快要變成外星人，或者其實是你已經變成外星人。更多你沒聽過的事情，只讓你覺得你錯過的不只是一個時空。你偶爾幻想若是沒離開過這裡而可能有的現在，但你知道你永遠都沒辦法回頭變成那個可能了。

然後的然後，你回來了，來到這世界的另一個端點，你竟然覺得這個家才有你熟悉的秩序和節奏，沒有外星人的疑惑也沒有錯置的時空，有的只是瞬間慢動作化的生活細節流程，沒有太多有趣的起伏，卻寧靜得令人心安。

你現在是那裡人？這邊還是那邊？還是其實沒有什麼裡外東西的分別，就像在夢裡的時候，你常常覺得那個家，另外一個家，不過就是在過了一條馬路之後的巷子理，只要過了馬路再走幾步，很快就到了。

可是為什麼你還是常常夢見，那些打不出去的電話，老是撥錯或是根本想不起來的號碼。夢裡總是撥不動那鉛塊般遲鈍沈重的手指，或是接通後卻變得口齒不清的唇舌？你想找誰？家人朋友還是記憶的某個段落？你想說什麼？是問候？是擔憂？還是剪不斷的那些？

吃了膝關節的藥，抹了點嘴角泡疹的藥膏，暖氣上擺著一盆水，床墊裡的彈簧吱了幾聲。你好累好累，想著下一次再也不要搭火車回布魯塞爾了，想著下一次，應該就再也不會是夏天了。回憶裡好濕好黏的汗水，好熱好熱的太陽，卻怎麼也晒不暖你身上的這床被褥。你發現其實回憶常常比現實來得美好，雖然你不太清楚是現實變了，你變了，還是回憶發酵後的酒精濃度過高。

你躺在那兒，生命就這樣篩過了一天，又一天。


圖片：宜蘭河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