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了，也代表是我該收心回美國的時候。為了長途飛行的準備，我依慣例到書店尋找想看的書籍。鑑於上二本大部頭的閱讀經驗(Da Vinci Code and the Historian)，心裡的打算本是想朝小說類尋找。然而，在誠品中迅速掃過最近促銷的書籍(風之影、the rule of four, 還有什麼維什麼爾的冒險等)都沒有看到我覺得我會想一直看下去的小說。從我不小心發現Da Vinci Code之後(在他還沒紅之前)，我就知道憑直覺找書是不會錯的。我覺得買書是一種消費，是可以極盡任性之能事的活動。一切準則依自己隨意翻開書的感覺為主。專家推薦、銷售排行等，全不在我的考量之內。拿起書，我就知道我是否想認真讀完他，因此而決定是否該花錢買下他。平常已經看夠多“有用”的書了，我需要的是一本能吸引我注意力的飛行伴侶。
很遺憾的，在我想找的小說類，和我一向喜歡看的科學家傳紀中，我並沒有找到這樣的書。就連推理小說區，也一樣提不起我的興趣。不過在通道中的展售架上，一本書倒是吸引了我的目光：萬曆十五年。
我高中的時候就知道這本書了。高中的歷史老師是一個熱愛歷史的人。我雖然從來就沒認真學歷史，但也感受得到她對歷史的熱愛。如果我沒google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是歷史博士，在海洋大學教書了。就是她提過這本書的。在什麼情況下提到這本書，我已完全沒有記憶。但既然看到了，就隨手拿起來瞄瞄也無妨。
就是這本書。
當他終於躺在我的書桌上時，我爸走過來翻了一下，說：受不了，你對歷史也有興趣啊？ 他知道我雖出身文組，但歷史知識比理組的他差上千倍。且我從來沒有表現出對歷史的興趣。我也不知道要回應什麼，就是想看嘛，不行喔。
故事還沒完，因為最後帶上飛機的不是它。
我並沒有在誠品買下它，因為總是有比那便宜的地方。在那之後，我去書店總要找找它的蹤跡，看看價錢。那天我去辦完加簽，臨時起意想去附近的三民書局看看。找了半天都沒看到，只好先在我總是有興趣的傳紀類那溜躂。就是在那時，看到了這本書：
黃河青山：黃仁宇回憶錄
之後我從聯合報的網站買了這兩本書，在離開前的前一天從附近的便利商店順利拿到了他們。在上飛機之後，我先打開了這本回憶錄。從台灣到日本再到美國，在這將近一天的行程中，我的視線從此很少離開這本書。
黃仁宇是一位歷史學家。年輕時他的夢想是成為拿破崙，所以從軍報國，最後做到下級軍官。當兵給他看盡各種奇怪事情的機會，也給他機會出來到美國唸軍校。因為想對當兵時看到的無數奇怪現象找出自己的答案，他發現歷史是一條可以解惑的道路，於是選擇了在密西根攻讀博士並得到學位，從此踏上了研究之路。因為自己年輕時的從軍經驗，加上為了找出一道有效教育美國大學生中國歷史的方法，在無數閱讀與思考之後，黃仁宇提出大歷史的觀點：單一事件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事件背後發生的原因。例如，與其為蔣介石與毛澤東盲目貼下貪與狂的標簽，不如思考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否代表著時代已推動到這個步驟而不得不為。不論是否是毛與蔣、不論是否是共產黨與國民黨，是不是都會有類似的人物出來做類似的事？他認為中國由於地大物博，在行政上的管理有嚴重技術上的困難。於是從秦朝開始就致力推行道德約束，要求大家自我管理，因為事實上中央政府根本無法管理這大群人。然後，無數地方上的農民有無數地方上的問題，不是道德規範可以輕易解決的。因此，中央集權的帝制在上，無數分散的佃農在下，缺乏實質的中間階層與有效於全國的行政管理造成了朝代的起落。蔣介石所代表的國民黨繼承了長期以來的帝制，繼續以中央集權的方式管理人民；毛澤東也許發現了地方上各式各樣的問題，從地方上鼓動農民抗拒千里之外的“朝廷”。也因此後來毛澤東後來推行的公社，其實也是試著從地方上直接解決問題，而非由中央下達統一命令。總之，黃仁宇看到了中國地大物博的問題及行政技術的缺乏，並以一貫之的解釋各朝代的興衰，是為他的大歷史概念。
最令我驚訝的，是他書後段的主題。我爸說，你也對歷史有興趣啊。不是的，我還是對經濟有興趣。或說，我是對人的行為有興趣。黃仁宇發現一致的貨幣系統適於推行於沿海小型國家(從威尼斯-義大利開始的)，商業行為才能支持整個國家穩定發展，而財產權是最主要的關鍵-這不正是完完全全的經濟議題嗎？我從不懷疑學問的殊途同歸。從蘇菲的世界，我已讀到數學、物理、哲學等，都可以一起回歸到宇宙最初的大爆炸。那同屬社會科學的我們，也該有同樣看到維持社會運轉重要條件的機會吧？至少財產權，我已知道是其中之一。歷史探討過去的事，經濟研究社會的現象，都是人的行為互動所形成的結果。也因此，我實在不該意外我會在這讀到屬於經濟範疇的內容。 在萬曆十五年，或黃仁宇其他的書如二十一世紀與資本主義、十六世紀明代的財政制度，我很期待能讀到比自傳更深一層的東西。
這已是一篇過長的讀後感。對於開學以來一直無法收心的我，看完這本書也讓我不再有什麼理由墮落了。熬過了生死交關的一二年級，從此不再有致命的筆試之後，沒有什麼理由能放慢寫論文的腳步了。說來好笑，一直以來期待的這刻終於到來，我反而有些手足無惜。撇開了考試成績的豐碩成果，我到底學到些什麼？能拿什麼來用？我選的方向是對的嗎？這是我想做的嗎？亦或是，我想做的是什麼呢？不禁懷念起清大研一下的美好時光。在那時候，我從沒懷疑過自己真的學到些什麼。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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