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ond-time Bridemaid – 1999年台灣高雄的春天】
1999年初，接到Ruby電話，要我做她的伴娘。我替她結婚這事開心，卻對作伴娘一事非常猶豫。
當時的我，剛從英國回來，面對家中的生計、流失的情感，整個人處於隨時會崩裂的情緒。對於要面對人群的場合，我非常地遲疑。我害怕別人問起那段多年模範感情的進展，害怕別人問起我對未來的經營。
我害怕自己會以一貫虛偽輕笑，以太平盛世、世界和平的討好答案，再次隔離四周，換取寧靜。我會痛恨，痛恨自己營造出來的莫名落差；但其實，我也真對扮演遞送祝福與微笑的天使，失了信心。
但，猶豫並沒有持續。當時我所有的朋友，包括Ruby都不知道我對整個世界以及自己的咀嚼，正處於一個難以下嚥的狀態。電話中的Ruby是以一貫的認知，對著她心中的伴娘中意人選，非常認真地闡述著整個件事件的安排。
我突然有了種清醒，覺得因情緒造成的猶豫，對整個事件其實沒有意義。突然清楚了解，一個人誠意打電話來邀請一位所謂的好朋友，去參與她人生中一個被賦予相當意義的事件，這時空中的主角目前應該是她，和我的情緒真是沒有關係。
於是，我答應了這次的婚禮，作Ruby的伴娘，穿上她為我選的伴娘白紗禮服。
但是，我當時對於Ruby找我做伴娘這事，其實也有疑問。我和她之間，真有到這種「好友」的認定？讓她第一個想到的人選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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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Ruby是高中同學。我們學校是強調升學率的私立學校，我們班正是幫學校打口碑的超級升學班。通常，這種班都會存在著一群「考完後會為一分自責、為一分而痛心落淚」的超級好學生。Ruby，就被歸類在這群人之一。
我當時是班長，對我而言，作班長的原則就是要「不偏不倚」。「不偏不倚」的執行方式，就是保持一定的距離，並維持足夠的聯繫，以方便有事時能夠有效協商進行。所以，在我認知裡，我和班上多數同學大多維持著這樣意義的交情。對Ruby，也是這樣的認知。
雖然行為上是如此地不偏不倚，但坦白說，內心裡對某些事總有些莫名。
我當時真難理班上女生那種「少一分，哭，多一分，笑」，對分數如此盡心盡力的心情。也很難了理解班上男生那種「底子沒有、面子一堆」、對「朋友」兩字如此賣力演出的豪氣干雲。不過，有時和她們一起發發瞋、鬧鬧情緒，和他們搏交情、談義氣，也還算有些樂趣。
扯遠了，談Ruby。
Ruby的未來，早在高中時就確立，並切實力行。經過她的努力，全班同學都知道她非法律系不唸，非少奶奶不嫁，非優雅不行。為了這些目的，她在分數上盡心盡力，在外型經營上也非常盡力。
為了美麗，她自高中起，便不厭其煩藉由所有機會向四周人散佈以下訊息：「十點後，不可打電話來家中，美容覺時間不容打擾。」此規執行甚嚴，少有人能從中突破。此訓也綿延至大學以及上班時期，適用於和她可能產生的所有交集。
此外，她非常擔心被烙上女強人之名，嚴重影響到少奶奶仕途；單身時，更不斷自勉「要做個最美的花瓶，但還要保持自然、清新和一定的格局」。
整體而言，她都達到了目標。考上了法律系，進了數一數二的外商銀行，擁有自然、優雅的外型，以及不落俗套的見地，也擄獲許多能使她成為少奶奶的男性。
我真的打從高中起，就以欣賞一件作品似地欣賞著她的認真、努力與決心，因為她的目標都很實際，很符合她能達到、能發揮的境地。雖然，也一直不是很能了解這些目的背後所含的意義。
離開學校後，她一直有她的進度，我則一直隨著自己的個性飄來飄去。每年一、兩次的聯繫，就是交代一下現有的情形，談不上什麼貼不貼心、膩不膩，談不上彼此能給彼此什麼建議。
兩人之間，倒是在她結婚前的一通電話中，有了些變異。
第一通電話，因為曾斷過音訊，因此她迅速地交代了許多事宜。包括：要結婚的老公，不是那個交往多年的男友；但是，交往多年的男友是她的Soul mate；可是她有認真考慮，她要嫁她老公，她從和他交往時就有著與他結婚的念頭。婚禮要在幾個月後進行，我，是她伴娘的第一選擇；她會幫我選擇美麗的婚紗。
第一通電話中，她只問我，什麼時候回來試婚紗。沒問我好不好，沒問我要不要。
還是一貫地堅決努力，她老公的生活型態、家庭背景，也果真符合她從小追求的方向。這倒也讓我跳開了自己的憂鬱，決心要好好在婚禮中扮演稱職、美麗的伴娘角色，也幫自己提提氣。
但，後來接到她第二通電話時，我頓時冒了氣。她在電話裡哭哭啼啼，告訴我她不要嫁了；告訴我她發現她未來的老公舊情未了、藕斷絲連、還不知如何自己斬斷一切；告訴我她覺得對不起她的Soul mate，她不應該。她一直說，不要嫁了，她要逃婚。
莫名其妙，這是哪門子的良心發現，我聽了真是氣。這女人有好直覺，其實早在高中就發覺自己個性，早就了解自己一定會貢獻於婚姻，也早就在為尋偶努力。也是因為如此，她直覺地無法嫁她的Soul mate，直覺裡就是知道不合適。
顧不得自己當時的憂鬱心情，以及以往的溫和面孔，真是兇地就在電話裡唸了：「別傻了，去結婚吧！他就是妳一直追求的生活型態，妳是對不起妳的Soul mate，拖了人家這麼久，但這和妳嫁不嫁妳老公一點關係都沒有！妳就是想嫁妳老公，別鬧了！」接下來，再提供一堆如果逃婚，她如何面對其他人等等，聽起來非常複雜的分析解釋。
她頓時乖乖地聽著，最後只是一句話問我：「我是想嫁他吧，對吧，我只是發現他沒把過去的感情處理好，其實我也是，對不對？」是，這時才回到她的理性，那個堅持也清楚自己適合唸法律系的她。
於是，她順利地在高雄的春天結了婚，快樂回家做她的少奶奶。婚後的她，增加了和我的聯繫，在我回了高雄工作後，我們走的很近，培養出很女性密友的情誼。
不過，我對她找我做伴娘一事相當疑惑，某天問她，為何如此決定。她睜著眼，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問道：「我們不是從高中就是超級好朋友嗎？我一直覺得妳是我的超級好朋友，從高中時就這麼覺得，我喜歡、欣賞妳的個性啊，所以妳當然是我的第一伴娘人選。」
「是嗎，我們是嗎？我們是超級好朋友嗎？我們以前就是嗎？」換我睜大眼、張大嘴，不可置信地回應。這樣的思考完全沒有邏輯，完全莫名其妙，完全是她的自我認定，可是，我們現在居然也真的促成了她心裡想的那種超級好朋友情境。
「好像也是喔。」經過我們的討論後，她說，「我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很努力，也好像沒弄錯。」
沒錯，就是這樣。她後來也承認結婚前的那通逃婚電話很莫名其妙，她是不適合那個Soul mate的，她就是想嫁她老公，要現在這種生活型態。
「我可能大多時候都知道要幹麼吧！」她自己唸著，「可是，人總會有時想不通的嘛，要有人來打一巴掌弄醒自己。」她分析道，「我就覺得妳是會在關鍵時候來打我一巴掌的人，所以就把妳當成好朋友。」
真了不起，她就憑她這奇怪的直覺，莫名的堅持，促成她人生規劃中的絲絲片片。現在，我還繼續地看著這努力延續到她對她那可愛女兒的經營，一點一滴慢慢地滲透，慢慢在進行……。
*Drafted on Apr. 2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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