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情人哲學家 安琪的部落格 Angel's blog

335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房間裡很安靜，除了你的腳步聲之外，我什麼都聽不見，
喔，對了，除了聲音之外，還有就是氣味，我聞到你的味道，
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一種什麼味道，甜甜的，像木瓜，酸酸的，像檸檬，但別懷疑，那就是你的味道，混雜著一點矛盾，甜中
帶酸，卻又恰如其份存在著。

　　你在廚房裡忙著，切了昨晚你在街口買來的法國硬麵包，
吃了幾口，喝了幾口義式咖啡，飽滿的咖啡氣味瀰漫著，把你
的味道和麵包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是一種很深邃的幽香，我都要醉了，你哼著歌，然後，你放下刀叉，蹎起腳尖，光圈停在
你的襯衫的領口上，然後旋轉起來，像一台靜默的割草機，切
割著你的身形，從你的指尖、眉毛、髮稍、腳尖，緩緩的向著
我走來；你正在緩緩向我靠近，這樣，你懂了嗎？　

　　這就是旅行，只有在旅行時才會這麼敏感，對聲音氣味都
特別在意，也特別清醒；而我正在浴室裡，等著你向我走來，
而我正在旅行，我是一隻正在旅行的牙刷，是的，我是你的牙
刷。


　　而我深愛著你；別問我理由，我也說不出原因，愛一個人
本來就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自古皆然。

　　而我是一隻愛上人類的牙刷，而我，成天，不是倒立在杯
子之中，就是塞在你的背包裡，卻始終只有躺臥在杯子裡的命
運，唯一可以跟你親密一點時，是在你起床之後，和你睡前，
只能短暫的停留在你的口腔之中，至於，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
你，這個問題，從你把我從櫃台買走的那天起，我就開始發問
了，我也常常在想為什麼我不可以是肥皂、牙膏，或是你喜歡
的那種沐浴乳，可以離你的身體近點，為什麼我要是一隻牙刷
呢，為什麼我是一隻牙刷又要愛上你呢，我也問了自己好多年，我聽過愛上飛鳥的魚，魚戀水，鳥類依戀天空，來源處不
同，但起碼牠們是同類，至少，還可以共享同一個複數代名詞，只是魚類和鳥類的差別　牠們的愛情，起碼是存在於語言
之中的，而「我們」無始無終，無緣無份，有份無緣，不是沒
有名份的愛情，只是無從開始，從相遇的那一天起，就註定
了，這是一場悲劇。　　

　　但是愛的本身即是一種完成，多年來我像對待儀式般的信
守著，喜歡你把我對你的愛情收藏在心裡，或舉手投足之際。
　
　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你也愛我，才把我隨身放在你
那只jansport 的背包裡，隨身攜帶著。

　　我於是釋懷了，原諒自己不是肥皂、沐浴乳，接受了自己
是一隻牙刷的事實。　　
　　而沉默是你新學會的語言，你什麼都沒說，我就明白了，
這是一種戀人之間的默契，我正沉浸在這種新鮮的自由之中，
想像著窗外的天光正在把你帶進來，虛構的光線、風聲，從虛
構的頭髮眉毛眼睛，到真實的頭髮眉毛眼睛，從虛構的你，到
真實的你，從聲音到畫面，由點到線到面，構成了一個實存的
你，把你帶到我的眼前來，然後，從你的眉毛開始，這是主軸，梳散，輕輕梳開它，然後是你的額頭，我悄悄的，安靜
的，無聲無息的經過，窗外流灑進來的天光，暖暖的，淡淡
的，在你前額的髮，拂過，像一叢剛長出來的新草，正在偷偷
的發芽，風在輕輕的吹動窗簾，你的髮輕輕揚起，你聽見鴿子
飛過窗沿的聲音，唰唰的，哎，都幾點鐘了呢？當我划過你的
鼻樑時你喃喃的說著，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著，我於是笑了，
那是只有我才懂的情話。　

　　而窗外，麻雀停在天際線的邊緣，畫出半道弧，好像光
圈，你把我放下，你的眉眼，是支線，整齊的劃過你的鼻樑、
唇邊，你的耳朵，則是一個幽深的洞穴　也是會動的穴道，聆
聽著我的律動，像是一個收割器，這是你的身體，我在你的身
體上旅行；陽光圈圈塊塊篩落你的身形，你站在光裡的樣子，
我看的暈了，你卸下了輕柔的，旅館的長褲，和粉白色的罩住
你腹部以下，遮住你，那半截，好看的身形的那一塊區域，那
一塊，我從未曾到達過的領域，而此刻，你正在為我開啟，啟
動，我含住他，靠近你的腰側。

　　輕輕刷過那支幹上的毛髮，他如此柔軟，然後，那柔軟，
緩緩膨脹，像一顆氣球，飽滿的，但你仍然輕輕刷著，不理會
我的羞澀，甚至是堅硬，在尾部的地方　有些毛已經翹起來，
像很多年沒用的掃把，掃過頭的那種掃把，起著毛毛的邊，或
是分叉的、捲曲的毛邊，但你卻不在意，繼續柔情勃勃的使用
著我，直到那飽漲的氣球，整個浮起了我，我像是坐在一顆飛
升、發射中的熱氣球，感受著你的溫暖，熱氣不斷向下吹送，
怕自己的粗糙，像尖銳的指甲，會劃破了那只氣球，戳破了
他，我正在輕輕的旋轉之中，越升越高，越漂越遠，像到了一
個遙遠的外太空，而陪著我的人是你，不是別人，是我癡戀多
年的你，而此刻，我覺得自己就像你的身體的一部份，好像我
就是你一般，感覺著你的律動，你的律動就是我的律動，然
後，我輕輕吹著，那氣球，在我的撫摸之下，漸強漸弱的浮升
起降著，好像我就是你，坐著升降梯，太高的時候，怕有氧氣
不足的危險，然後你呼出一口暖氣，整個籠罩住我你帶著我舞
動了起來，像一陣潮水，潮來，潮往，漲潮，翻覆，我嚥下
去，漲潮之後，在浴室的地板上，像彈奏的太用力的琴鍵，在
一個急轉直上的變奏之後，那音符，在地上噴瀉了一地。

　　然後，你只是溫柔的看看我，用衛生紙把地板擦拭乾淨，
刮去臉上的鬍子，從兩鬢、下巴，唇齒之間，在刮完的臉上，
用我輕輕碰觸著你粗硬硬的表面，好像在告訴我，我的臉也跟
你一樣硬，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然後你才開始刷牙，像溜
滑梯一樣，我從門牙滑到臼齒，我發現了你換牙的記錄，有愛
吃糖果的習慣，有兩顆蛀牙，我划過那些牙，窗外的天色裁切
你的嘴唇、眼睫毛，金黃色的晨光牛奶一樣的，流了進來，好
像是一部借來的電影，而教堂的尖塔頂端飛過一群詳和的和平
鴿，剪裁成許多組不對稱的對角線，各種顏色的汽球在那裡上
下伏升、此起彼落著，在你刷牙時，我的眼光不斷收割著窗
外，這樣，你會介意嗎？會不會覺得我刷牙不夠專心，暗罵
我：「這隻牙刷是來刷牙還是來看風景的？」然後，我進入牙
套下那些潛伏在底層的牙床，翻過來之後，發現你的情人的味
道，我很不情願，又有些開心的，像清除齒縫裡的殘渣一樣，
我再也聞不到那種氣味，刷過他們。

　　幫你的牙齒脫去那層味道的衣服之後，然後才輪到你的牙
齒；上排啟動下排　下排排列上排：咬合、咀嚼，齒輪轉動，
你竟然情不自覺的吞嚥了起來，以為我也是食物的一種，我默
不作聲，任你的舌頭在我的毛髮之際穿梭、來回。我暗自想
著：這樣的一場愛戀，會不會太過瘋狂了些？好像總是在用不
算數的方法，暗中進行愛戀，比如在刷牙的時候，你不一定會
每天作愛，但你卻每天都要刷牙，你的情人根本不知道，你在
跟你的牙刷搞什麼，而且就算你說了出去，說你每天都和牙刷
作愛，或者是，你愛上了一隻牙刷，也多半不會引起什麼渲然
大波，多半的人，還會覺得這是一句很有趣的話，不知道你在
跟你的情人說情話，就算說了，也沒有人會當真，我連你臉上
的一根鬍渣都不如！

正當我在想著時，你閉上了嘴巴，再也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2006,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