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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英和海聖是青梅竹馬，十二歲那年，娜英隨家人移民到加拿大，十二年後，娜英與海聖透過網路重新取得聯繫，他們天天視訊，聊著對彼此的思念，但遠距離的愛情，以及對生活截然不同的想像，令他們再次斷了聯繫。又一個十二年過去，娜英嫁給猶太裔作家亞瑟，而海聖剛跟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思念娜英的海聖遠從韓國飛去紐約，想跟娜英見上一面...

《之前的我們》的敘事情調溫和冷靜，幾乎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樣的氛圍反而更吸引著我。很喜歡片中每一個尷尬、不知所措的時刻，道別時該是什麼反應？重逢時又該是什麼反應？因為太喜歡對方，反而不知道怎麼表達情感，欲言又止，想多跨出一步，又會多想會不會造成對方的困擾而卻步。

電影裡，亞瑟說娜英晚上睡覺時會說夢話，她說夢話時都在講韓文。陌生的語言，讓亞瑟覺得有一部分的妻子是他所不熟悉的，而他為此感到焦慮。亞瑟特地去學韓文，就是想要搞懂妻子在講（想）什麼。其實，就算亞瑟聽得懂韓文，也未必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就像海聖和娜英說著相同的語言，他們之間依然存在著許多不被理解的心情。

《之前的我們》的三角關係，寫得立體又飽滿。海聖覺得自己很平凡，但對娜英（以及亞瑟）來說，他一點都不平凡，娜英眼中的海聖是美好的（帶有鄉愁的成分），而亞瑟眼中的海聖是高挑帥氣的初戀情人，一個隨著時間推移，而被賦予更多完美想像的人。

娜英總是在追求更高的目標，即便不再做著要拿到諾貝爾獎或是普立茲獎的大夢，她還是想要出人頭地，想在事業上獲得成功，只是這樣的雄心壯志，隨著年紀增長而緩慢消失，36歲的娜英已經比年輕時的自己要務實許多。對娜英來說，選擇亞瑟是一個「恰當」的決定，除了能獲得綠卡外，也是看重兩人目標的一致性與生活方式的吻合（都是藝文工作者）。娜英和亞瑟的關係看起來不太浪漫，但一段維繫長久的伴侶關係，本來就很難只單靠「愛」來維持。

「妳開闊了我的人生，我忍不住要想，我是否也有開闊妳的人生？」亞瑟

至於亞瑟，第一次見到海聖本人的瞬間，就像是心中的惡夢被實體化吧？亞瑟或許希望海聖不是一個長得太帥氣的人，這樣自己就會有多一點信心。有趣的是，海聖也跟娜英說過：「妳老公人很好，這反倒令我很難受」。無法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份量，實在很折磨人，然而，就算娜英告訴亞瑟，不要忘記我愛你，亞瑟還是會忍不住想著：假如十二年前住進藝術村的是另一個人，他的位置是不是就會被取代？

《之前的我們》在片中提及《王牌冤家》（娜英跟海聖提到這部片，海聖後來特地去找電影來看），《王牌冤家》劇中，在忘情診所工作的伊利亞伍德，竊取金凱瑞的資料，並用相同的模式去接近金凱瑞的前女友凱特溫絲蕾。然而，伊利亞就算用跟金凱瑞相同的求愛手法，並不能讓凱特真心地愛上他。那說明了一件事：每一段愛情都是獨一無二的，無法被複製。由此來看，亞瑟內心「被取代」的焦慮其實並無意義，就算娜英在藝術村認識別人，也不代表那個人就會成為娜英的另一半。亞瑟會跟娜英走在一起，除了天時和地利外，重要的還是「人」的因素（亞瑟就是娜英需要的人）。

娜英小的時候很愛哭，海聖會開玩笑地說娜英是愛哭鬼。年幼的娜英傷心落淚時，海聖總會在旁邊陪著她，那帶給她偌大的安全感。娜英移民加拿大後，沒了海聖的陪伴，也就漸漸不再哭泣，凡事都要靠自己堅強起來。電影尾聲，海聖結束美國之旅，他與娜英道別，搭上車子離去。娜英漫步走回公寓，看見坐在前廊樓梯上的丈夫，突然痛哭失聲，而亞瑟給了她擁抱。

一個畫面，道盡千言萬語。娜英的哭泣，是明白有些愛情，只能活在想像中，無法實現。娜英的哭泣，也是把自己最脆弱（私密）的一面，展現在她信任的人面前，亞瑟取代了海聖，成了娜英心中一處安全的港灣。

《之前的我們》有著通俗情節，具有成為《麥迪遜之橋》的潛力，但導演硬是把電影處理成《長日將盡》（艾瑪湯普遜和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也是我的超級愛片）。愛情關係很看重天時、地利、人和，即便是相愛的兩人，也會因為錯誤的時間，遙遠的距離，追求的目標不同，而錯過彼此。錯過的愛情就是遺憾嗎？相愛的兩人，就是最適合彼此的伴侶嗎？亦或者排除萬難換來的愛情關係，也可能會被日常生活所消磨，最終變得不再美麗？

沒有人會知道「如果」的答案究竟會是什麼，畢竟「如果」只是假想，從未真實存在過。或許也因為如此，人們才會不厭其煩地去設想「如果」，既然沒有一個正確答案，就代表有著無限種的可能性吧。《之前的我們》在片中多次提及「因緣」兩字，說著人與人的相識是極其難得與珍貴的緣份。海聖離開美國前，他問娜英這一世會不會就是他們的因緣？如果他們能在一起，能結婚，能有孩子，那會是怎樣的情景（事實上，娜英說海聖喜歡的那個女孩確實存在，他們之間也確實存在著因緣，只是那份因緣已經過去了）？看著劇中人物不斷把「因緣」掛在嘴上，我想著，為了不讓無法成真的願望過於沉重，才會創造出前世今生與輪迴的說法，好讓此生的遺憾，得以在過往或來生獲得實現（補償）。

《之前的我們》是 Celine Song 自編自導的首部長片，節奏掌控精準，劇本、對白、配樂都迷人得要命，本片的三位主要演員：飾演娜英的 Greta Lee（會讓我想起年輕時的楊麗音）、飾演海聖的 Teo Yoo，以及飾演亞瑟的 John Magaro，搭在一起的效果相當好，有一種含蓄迷人的張力。對我來說，《之前的我們》是一部簡單純粹而美麗的作品，它會是我的年度愛片之一，應該也會成為我未來數年願意反覆重溫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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