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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9 11:36:27| 人氣53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月色照芙蓉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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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月芙之前也曾在漁村代過一兩個月的課。人情味特別濃厚;孩子的天資即使不高,也非常尊敬老師。偶爾家長還會上門,送上一兩條魚。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月芙生病臥床,校長同事學生輪流探訪,簡直應接不暇。民風淳朴,村民大都不識字,無不希望下一代受教育;于是對她這個從
城里來的女先生,异常的欽佩,事無大小,便來詢問。甚至寫信回唐山,也找月芙代勞。她回來之后,几乎不能忘記那一雙雙的眼睛、那一個鄉气的名字:金狗、阿山、小妹、玉花、添水、進財------他們有的連華語也不大會說,只是一口福建話;回答問題時,大都面紅羞澀,說不上來。月芙心想那一年最快樂的時光大概就在那儿了。她忘卻了阿斌-----回溯開去,她當然暗戀了一個男子,以致會回腸九轉,他仍然未知。
她到過報攤一趟-----听說阿斌結婚了。大熱天里,街上只有几輛三輪車停者,沒有什么人;月芙來到攤前張望,他母親不在,也不見他。唯見一個女人穿著無袖的花衫褲,大喇喇地坐在矮凳上剔牙,一手用紙片搧涼,眼角凌厲的掃了月芙一下,問道:“要什么?”月芙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據傳聞中的裁縫女恐怕就是這位吧?眼前的婦人雖然年紀不比月芙大多少,但是蓬頭散髮,粗獷有力,是低下層生命力旺盛的女人;實在不容忽視。月芙連招呼也忘了,就急忙走了。仍然這個下午她恍忽被掏空了。什么都不對,金炎炎的陽光照在身上,也沒有任何感覺,木木的,是多年前的陳舊太陽,從封塵的云幕里釋放出來,卻已經失去了熱力。



(十)
她上過他住的小房間。
穿過巴剎的后巷,從側邊樓梯走上去,二樓門楣挂著一幅招牌“蕭史看相算命,洞悉天机靈驗准确”,有個瘦骨棱棱的老人蓬頭坐在里頭,門洞敞開,大概等著人客進來,但又极為清冷;他低下頭,打起瞌睡來。月蓉暗笑,摸著黑往上走,三樓門口安裝著鈴儿,門沒有鎖,她一推進去,鈴聲叮當響起來;里內以板隔開數間小房,良池住在尾端,靠近臨街小窗,可以听見底下人聲喧嘩;月蓉來到,就見他一人伏在窗台,俯首探看。她叫了一聲,他回過頭來,說:“樓下有人練舞獅。”月蓉笑問:“你又不去練?”良池但笑不語。
他其實不怎么懂得回應,即使賣弄一時的甜滑唇舌,也一概不會。他走進房里,捧出一碗茶水,只說了一句:“房東太太煲的羅漢果。”月蓉知道是留給自己的,也不客气,便接來喝了。“太甜了。”月蓉擰著眉毛,扯牙咧齒,雖說是聲聲嫌棄。但卻一飲而盡。之后她替他打掃房間。里面的空气浮沉著煙味,樓板上有煙蒂遺落,墻板上用月曆一張張貼著,角落一只薄枕,看著只覺得孤單寒酸。良池曲膝靠墻而坐,月蓉走過去,輕撥弄他的頭髮,湊前去,嗅著那髮絲的气息。他舒過臉來,以唇親吮她的耳垂。
“你的頭髮長了嘛。”月蓉一手撫摸著他腦后的髮根。樓底的鑼鼓一聲聲傳上來,咚咚嗆,咚咚嗆,一槌一敲的,嚮得令人心煩。月蓉拍了良池的肩膀一下,然后覓了一張舊報紙,在中間挖了個洞,套在他的頭上,充當圍巾。良池也不作聲,乖乖地坐在那儿,月蓉又從房里的柜子里找出梳子剪刀;她先把他的頭髮全都梳下來,接著彎下腰,用剪刀橫剪髮絲,再把額前的頭髮撥上去,良池忽然問了一句:“晚上你又要去他那里嗎?”月蓉怔了一怔,嗯了一聲,,沒再應半句,繼續修剪。鑼鼓一聲聲,像是敲在墻板上。
月蓉拿起一面鏡子,給良池照。
鏡子里的男子文靜秀气,但眉目間隱然有幽幽淡淡的哀愁。而那張報紙套在身上,好像有點傻。
她提他拿下了,并從襟邊抽出了自己的一方的手絹,往他的頸項拍打,弄走絲絲屑屑的髮碎。
月蓉以手捏著他的鼻頭,笑道:“便宜你了,還你一個靚仔面目。”良池一笑,卻難掩一絲苦澀。
(十一)
大概沒有去細數寫過多少頁。有關他的文字,為免別人的猜測,文中根本不放名字沒有姓名,一律是以“他”來代替。以后翻查閱看,,恍忽覺得陽光照下來,紙上沙沙聲,一片斑駁流离-----是過去的聲音,一字字,一句句,看著,像有著一直沉下去的澄靜。縱使月蓉曉得了,月芙表面上也是淡淡的,絕對不輕易談到情愛之事,而說及阿斌,也不見顧忌,像提起一個熟人似的,可偏偏就不露一點親昵依戀之情。月蓉扒枕頭上,歪著臉,笑問:“今天阿斌怎樣?“月芙直著喉嚨說:“還不是在店里面搬貨。”倔然而無表情,一如當年的惜妹。他們說神情尤其神似。可月芙的姿勢更為孤高自許,只有在日記簿才覓到她騷動起伏的心語情意;里面記錄了少女特有的由易感善愁的個性;街上的日光樹影,衣衫人聲,花色燈火,就連擺動衣角的細气紋風,都一一留在紙上。是痛苦与甘甜,乍升乍沉,她就這樣度過少女的暗戀時期。
月芙報讀高中,轉到新加坡去。追溯過去,她記得她臨走前,來找阿斌;是個陰雨天,淡灰云朵緩緩飄動,風一過,雨點紛紛洒下,濕了月芙一頭一臉-----走到攤子,遠遠便看見阿斌母親取出防水漆布,用夾子夾在雨蓬沿上。月芙恍恍忽忽地走過去,阿斌母親哎了一聲,忙叫她躲入里面;月芙永遠記得當時身子輕飄飄的,環顧四周,不見他的人影,也不想問;略坐了一會儿,欲看几頁《幸福》雜志,但對于那朱紅色的大字“幸福”,倒是發起呆來,頭皮麻麻的。他不在,月芙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穿著白背心,朗朗地笑著問她:“-----我以為《安娜卡列妮娜》算是最好的作品了,《戰爭与和平》看來看去沒辦法結束-----”月芙輕輕一笑。仿佛听見他的笑聲似的,看見他的兩道濃眉往上彎,嘴唇上淡淡的鬚根,嗅見衣衫若有若無的汗酸气息-------月芙坐著,雨聲斷斷續續,風簡直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把點點雨絲撥送到書攤里面。到底他仍然沒有出現。她就連手上的書也看不下去了,起身便离開。
那天陰云厚重,雨滴變大變密,一一打在身上,月芙渾身濕透,記憶里完全沒有凄艷飄逸的手勢,只是一團淡白的弱光,怯怯地在幽暗夜里,閃了一閃,似夢非夢,到最后歸于平靜,無燈無月,剩下的是風雨,衣寒襟冷,她的身子屬于自己,更無一人陪伴。
那一回沒有見面的告別,匆匆有如乘舟經過水邊柳陰,一划過了綠波,竟已換上了別的水光云色,滑向另一條溪流,命運的移易流轉,半點不由人;就算是坐鎮多年的大不列顛的旗號也從熱帶半島上拔除。月芙是毫無政治意識的人,卻跟著千万民眾激動万分,跑到大鐘樓廣場,傾听一句句默迪卡的獨立聲浪。范月芙的情花愛苗,其實不算什么。
后來月芙進去了崇元中學教書,遇著了一些,又失去了一些。
(十二)
她的眼睛在鏡影里穿涉而行,捕尋了另一對眼睛,狹長而沉靜,其中有深海的微光;順著下去,是鼻子,是唇,兩邊是臉頰,左邊有一小跡紅斑,問他是什么,他側住頭,也說不出是癬還是瘡,不痛不癢,但一直在那儿。那天她替他剪髮,兩人坐在房間里,窗外夜色正濃,一片片黑暗漏進來,而遠處則燈火通明。她靠在他肩上。她低聲叫他名字。良池嗯一聲,算是應了;垂下頭探尋她的眼睛,想必找些什么。月蓉說,我只是叫叫你的名字。他笑,月蓉加上一句,我喜歡叫你的名字。
除了良池之外,她還有別人。
拐過了水羅松鍾万公廟后巷,听見摩托車划過路面的嘯叫,三三兩兩;月蓉避在一角,讓他們過去,車尾猩紅燈影閃爍。她走到金華戲院側門,那儿一排攤檔,吊挂著大光燈做生意,偶爾有無知的飛蛾,徘徊不去,盡自在光色里飛舞,貪戀光明。最靠近門口的是涼茶檔,看檔的是跛腳少年,他身旁有一面大鏡子,一金漆楷書寫著“八寶去濕茶,黃蜂尾后廿四味涼茶,去感解熱止咳化痰涼茶,清熱潤肺竹蔗水----”當中是“家傳良方涂家涼茶”。月蓉問也不問,拎起一杯菊花茶,仰頭就飲,几口之后,便問:“景明,你哥哥呢?”少年指了指后巷,月蓉皺起眉頭,又道:“他要找我,就說我在戲院。“她進了大堂,門口只剩下婦人守著,她笑問:“開演了?”婦人點頭,月蓉不必買票,就這樣拉開門進去。
黑暗里,只看見遠遠的銀幕上,印度美女舞動身軀,手足鈴鐲錚錚作響,大眼睛上下閃爍,男子欲扑上去,女人嬌笑,一貓身,躲開來,然后呢呢喃喃地唱起來-----她們的嗓子大抵沒有什么兩樣,嬌俏高亢,甜得不滲一點悲情,只有露骨或暗藏的挑逗誘惑,印度女人在愛情追逐中,總是喜歡做主動的角色。
看到女主角跪在神像面前,淚流滿臉,唱著忏悔的歌詞;月蓉忽然發覺身邊多了個人。
是景明。他笑道:“這种電影你也看得津津有味!”月蓉淡淡地說:“我可不管,有娛樂就好。”這跛腳少年回敬一句:“沒有人陪。怎么會好?”月蓉不作聲。
他賭气,搜索她的手,緊緊握著;月蓉轉過來,瞪住他。景明仰起頭笑道:“我為什么不可以?”她嘆了一口气:“干什么?”他凝視著他:“怎樣也行呀。”月蓉:“ 想什么?接吻?你這個跛腳仔!” 她站起,在窄道上跌跌碰碰的走出去。
即使他要追,也快不了。

台長: 宋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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