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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9 11:34:30| 人氣18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月色照芙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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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照芙蓉
{ 一}
十二歲那年,范月芙買了本二寸厚的硬皮單線簿子,當作是日記簿;每一個夜晚,躲在被窩里書寫,有些是生活點滴的靈思妙想,有的是故作閒愁的筆調;更多的是對阿斌哥的种种幻想-----多年后,她承認是喜歡他,卻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只因為月芙老是一絲不露。阿斌大概沒有想過可能性,兩人閑聊都脫不出閱讀的范圍-----爭論狄更斯的《雙城記》,可以花去整個下午。日記簿所寫的思情愛戀越是深入,月芙越是不愿表態,每日若無其事的走到書報攤,瞥見阿斌搬了一箱箱的書進去里面,又掃了地,疊好雜志,然后在櫃面上扒著做功課,倦了以手臂枕著頭沉沉大睡,嘴微張,唾液濕了作業簿子-----月芙回去全記在本子里,一個動作,一個神情,處處關情,落筆總是圍繞著他,像衛星向著恒星轉圈子。
{二}
如果那個年代有所謂的神童,水羅宋一帶的人都會記得范月芙。
母親惜妹賣麵,月芙就在旁邊學收錢,再复雜的數目,也會讓她計算出來。月芙在八歲前已經將十二十三的乘法表倒背如流,隨便一問,相乘的數字答案又快又準。當時她入學,比同齡的孩子略遲 ,可是老師卻被她的表現嚇壞了。
月芙并不丑,但偏向于冷,沒有惹人遐思的嬌俏,長大后出風頭的是另一個人。
{三}
總有人不能忘卻范月蓉的美貌。
水羅松一帶的少年,于街巷市井穿游嬉戲,在人家屋后洋灰地里玩彈珠,或在店鋪五腳基与人比賽劈拖鞋,又或三三兩兩咬著水草,蹲在涼茶店外,以口哨撩撥路過的女子。月蓉一走過,水羅松的輕薄少年几乎靜默了片刻,之后才如夢初醒,用連連撮嘴嘯聲來向女神致敬----月蓉回眸一笑,肌光如玉般溫潤,似月色冰瑩,鳳目櫻唇梨渦淺淺,仿佛所有人都惊覺她在對著自己深情含笑。少年痴狂起來,一隊人跟著她走遍了一條街;月蓉竟不以為迕,任由他們尾隨。她甚至有意的拉長時間,特地在賓哥的書報攤翻一陣子的雜志,然后倚在磚柱,揮手叫停了賣冰淇淋的三輪車,走前去,抱著自己的胳膊選雪條;跟縱的少年剩下三個,佇立在對面留意著月蓉。她拈了一枝碧綠色酸柑味道的,咬了一口,回頭笑道:“誰替我付錢呀?”
{四}
月蓉有時到惜妹攤上幫忙,座中也少不了別人的目光流連。有一次,一個廿歲出頭的男子叫了碗麵,月蓉就捧過來給他;一見了踏,男子不禁怔住,那碗湯裊裊地升起熱煙,煙光里唯見月蓉的背影;她一回身,眉目含春,笑渦隱隱。那男的怕她發覺,只好低下頭,她走過,又忍不住凝眸細看。
沒有想到他竟尾隨而至。月蓉口淡,欲吃點甜的,徑自走到太陽宮后巷的聾耳老王糖水檔;怎料到老王休息,沒有開,白來一趟了。咬牙暗嘆,抬眼,云光乍亮,前面有個人站住,看清楚,是那剛才吃麵的男子;他嚅嚅的說:“你叫什么名字?"月蓉詫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也許臉皮薄,不敢再問下去了。月蓉見他如此,倒笑著問道:“你呢?叫什么名字?"他老老實實回答:“周良池。"

{五}
她沒有忘記那時常到街口的元昌書報攤找阿斌哥。
惜妹牽著她到攤子旁邊,這女童月芙就撿了本《紅樓夢連環圖---晴雯之死》,蹲坐了一個漫長下午。惜妹催她快回家,她忽然抬起頭,雙眼澄然,說:“這本書太有意思了,我要看完才回去。"在場的人听見,無不詫异。
可阿斌的父母卻歡喜不已,對月芙很是投緣,從此竟讓她天天看免費書。
后來月芙想起,是自己習慣了阿斌哥的存在,如空气里的汗酸气,穿上塔標白背心,白淨臉孔,笑的時候有深深酒渦,是那种少年的可愛。偶爾兩人還一來一往的將故事書情節道出,做個比賽,看誰記得清楚。
阿斌媽媽曾笑嘻嘻和月芙打趣:“嫁給阿斌,整個攤子的書報統統讓你看,好不好?"月芙點頭,猛說:“要!"大家都笑了。以后叫她是阿斌的老婆。
那一年,阿斌哥十九歲,月芙才九歲,雙雙坐在木頭箱子上埋頭看書。

{六}
1962年月芙二十歲,還很年輕,有許多的机會走錯路再回頭;月蓉則更年輕,如果是玫瑰,才不過是半開玫瑰,仍未占盡十分春光,卻已一心成為男子鐘愛的對象,以此當作一輩子的事業。
月蓉勸月芙做多几件旗袍,月芙搖頭:“我又不是衣架子。"
月蓉從鏡子邊,撿起一件,往身子比著,珊瑚綠的亮片,微微的一閃一亮,如在海底幽怨的歌唱,又似模糊的淚光,閃爍不定。月蓉笑道:“這是媽媽的舊衣裳呢。"
月芙才省起母親從前哼唱低吟的所謂平喉小曲,都是些浮艷詞曲,萎靡頹廢,是上一個年代的過時產物了。月芙不像月蓉,整天膩在媽媽的身邊學唱;她根本不屑這些沉在時光海底的前朝小唱。花愁玉慘情意綿綿的曲子,大半腐人心志,消磨青年的雄心壯志。又或月蓉常看的通俗的小說,什么《泣血鵑魂》、《金粉蝶痕》----她也不忘批評兩句:“毫無价值可言,難怪我們馬來亞的華人女性如此庸俗不堪!"月蓉懶得辯駁,任由她叨絮不斷,誨人不倦,充當女界的先驅。
偶爾戲弄她:“學府是老處女的大本營,莫非你也想成為一份子?"月芙板著臉孔,一聲不吭,不然就把矛頭指向妹妹:“才不學你一心當個情海大士,普渡眾生!可惜我身邊少了個觀音兵,任我差遣。"
之后月芙搬出去,住在學校附近,姐妹倆從此少見面。

{七}
一盞微黃燈泡眨了一下,仿佛電力不足。
墊有玻璃的桌案橫擺著,后邊就端坐紅衣女士,一手托住微微發福的臉龐,一手握著鋼筆,輕敲桌面,錚錚作響。
月芙發現有几幅字畫,畫中都沒有忘記題上丘品操校長的字樣。
紅衣女士頓了一頓,還是說了:“我是很民主的,只是學校辦公室是非多,最好范老師少管為妙。"女士忽然輕輕一笑:“若是听見有關我的傳言,請你第一時間通知,我在內政部認識不少人呢。"
月芙頭皮發麻,頭頂的暗黃燈影一閃一亮,掠過那一幅幅的墨梅彩荷花鳥山水,都有如走進黃昏時分,山壁投射的陰影,看清楚,才曉得是丘品操身后的背影。
出去了辦公室,天色還早,黯藍陰灰,校園里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耳邊響起一片虫聲,嘈切絮絮,也不懂埋伏在何處。走到轉角,卻見兩株棕櫚樹闊肥的大葉,沒忌憚的張開,擋在中間,月芙嚇了一跳,手臂登時一陣寒意,原來有人把指尖碰了她一下,昏暗燈光下,唯見她穿了件旗袍,笑道:“你一定是新來的范老師了。"月芙卻不忘以笑相應。這女老師自稱是梁素珍,非常熱心的領著她到辦公室去。走廊上學生步履聲來回響起,迎面則聲聲梁老師不絕,梁素珍一律頷首而已,筆直的走著。
梁素珍瘦,一張臉孔木木挂下來,兩腮無肉,一雙吊梢眼倒是眼角微揚,好像戲台旦角綁頭巾過緊,硬生生將眼珠子嵌在兩邊,笑起來很親切,笑容凝定時,眼珠子閃爍不定----一直要到后來月芙才曉得。她進來崇德,跟誤入荒廟沒有分別,那靜悄悄飛跌在羅网的黃蜂,黏在神幡一角,欲振乏力。
梁素珍很愿意當月芙的拐杖,一規一矩必細細道來:如何申請班上清洁用具,怎樣与油印室的老張套交情,可以預先印一份講義;施小恩小惠給掃地女工金姐,央她在自己課室外走廊多照顧一點,每周整洁比賽的評分就連方寸之地也歸納為班級的責任;梁素珍力陳其利害,說是不求第一名,但叫不惹人注意。走廊干淨,則多了一層保護罩,若是有了半點塵屑紙碎,里內再一塵不染也枉然,徒添“污名”,進入黑名單之列。故且莫得罪金姐,務必細聲細气敷衍,即使格外贈送點心糕餅到底也少不了,月芙忍耐的笑著,最終反問:“教書怎么也管這些事?”梁素珍輕笑:“你日子淺到底看不慣,久了,便沒有什么稀奇。”
范月芙老師走馬上任。立即現炒現賣。低班孩子剛入學,几乎茫然,無所适從,月芙還得領著他們。排高矮,依次序入座。當場約法三章,設定班規,另加訓示,立起威信;拐個彎又要放軟聲气,換了個大姐姐的模樣,親切的要求同學們自我介紹,營造融洽气氛。放學前叮嚀不已,簡直慈母化身。事后手上沒有停止過計算大小項目的雜費,一樣樣清算妥當。

{八}
月蓉去過那儿看他,之前不預先通知。
靜悄悄步上那暗昏昏的樓梯,二樓前座,一面有鏤花磚的樓壁,可以看見里面的天井;月蓉扶住墻,看著良池一人蹲坐在一角,垂首剪線頭,旁邊堆著老高的襯衫-----他一絡頭髮橫在額前,個子不高,一張臉卻清俊得很,且馴良如鹿;一直默默不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多次上來看他,仿佛是一种奇异的習慣。她愿意見到他工作時候的神情。
午后太陽照在天井,良池的頭上染得點點金黃;他幫手搬動一匹匹的花布,那花布捲在長筒里,一個不小心,一大片拉開來,良池笑著捲回去。一個婦人叫他:“阿池,別發夢!"有個老師傅嘴里叼住煙,然后吸了一口,笑道:“他昨晚去晒月亮,你就別打斷他的美夢----"良池捲好布, 笑意靦腆,也不作聲。
陽光照上來,月蓉突然覺得無限幸福----喜歡她的男人之中,他是最溫馴深情,從不咄咄逼人;看見月蓉,不過是笑,不然就在她的身邊,沉靜無聲。或者便因此掩飾他自己的平凡俗气。
站在花磚壁好一陣子,月蓉才走出去。
后來她拖找了一份櫃面收銀的工作,是在火車路背后街場的西餅店。店里總是扭大麗的呼聲的聲量,空中小說節目之后,即是小曲廣播,響起的是鐘云山崔妙芝的《情海离恨天》,月蓉隨著箏琶檀板哼唱,目光輕移,便看見周良池插著褲袋,慢悠悠的踱進店內。
月蓉走過去,指給他看:“這個已經有人訂了,是生日的壽餅---"良池微笑,過了一陣子,低聲說:“小時候姨媽常買西餅給我們吃,那時做夢,老是夢見姨媽---"月蓉小心翼翼的拎了一塊,擺在櫃面,輕聲地叫良池過來,他搖手不要,月蓉橫起眼睛,自己嚼了一口,笑道:“好吃。"又再拎起,硬塞進良池的嘴里;他不得已,只好吃了。
白膩的奶油遺留在他的唇角,月蓉的心微漾,用食指抹去那點奶油,然后吮著那手指。
良池半低著頭,一雙眼悄悄望著她。月蓉推了他肩膀一下,說:“你不必夢見你阿姨了,以后可以天天吃蛋糕。"這中午沒有別的顧客進來,店里播起一男一女的對唱小曲,詞意纏綿,說是情海茫茫,万水千山探訪愛侶未遇,空留相思遺恨。
老板娘下樓來了。良池裝著要核桃酥,月蓉倒也不含糊,認真的挑了兩片,用紙包了,還說:“要不要番婆餅老婆餅,新鮮出爐的。"良池忍住笑,接過餅,嗤嗤聲的吃起來。老板娘瞥了一眼,回頭到廚房去。月蓉逮到机會,立即揮手,叫他赶快走。

台長: 宋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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