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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9 11:37:55| 人氣17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月色照芙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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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直折騰了好几天,月芙才清楚她的座位。一入辦公室,一張張連接起來的方桌,數道最后的一張,靠近洗手盆,地上總是濕漉漉的,有時別人忘了關水龍頭,月芙也不得不善后。靠牆的架子上堆滿了作業簿,月芙的作業也沒處放,全都堆在窄小的桌上,像砌起一座長城,把自己隔絕。
坐在對面的是個男教師,過了好一陣子,她才算是真正見過他。
平時那位子老是空蕩蕩的。一次,他回來,跟月芙打招呼,她抬起頭,只見一個穿著無袖背心的高大男子,笑容可掬的。心想大概是教体育的吧。“我叫張雨亭,大家是鄰居,守望相助。”聲音倒是雄渾,听上去很是舒服。月芙笑道:“你看見我的長城作業簿?快要高入云霄,你這鄰居赶快日行一善,幫幫我才好。” 張雨亭哈哈一笑,稱贊她口才不錯,并建議她:“孟姜女哭倒長城,我們是崇元中學,也最是崇尚古人,你不如學習孟姜女,一哭傾城算了。”
范月芙大概也久未逢對手,便跟他一唱一和,像說相聲一般;原本大家就是青年男女,這么一來更投緣了。其余有的老師上了年紀,則含笑靜觀,稍微青嫩的,也跟著加入陣容,笑鬧一番。
恰巧那時梁素珍推開彈簧門,眼見這景況,倒怔住了一下,臉上不動聲色;駐足听了半晌,然后靜悄悄的轉過身去,推門走了。那彈簧門晃晃悠悠,好比一對拍動的翅膀;太陽光射進來,地面上昏昏閃動的影子,斜斜地伸向那一行行的辦公桌。

{ 十四 ]

景雄拖著月蓉到何安記茶餐冰室,里面人客已不多了,三四盞白色燈泡
冷清清的照住那黑白相間的階磚地;桌子底下放著一個繪花痰盂,旁邊有只老虎斑紋的貓儿盤踞,見有人來,伸頸張望;一會儿,又再躺著。他們坐到后邊的卡座。何安記老板娘眼角也沒有掃一下,伙計提了兩支葡萄汁,擱在面前,就板著臉孔离開;大概是看慣一對男女公然親熱的模樣。
景雄一口气飲盡葡萄汁,打了個嗝。嘴角殘留一道紫灩灩的水痕。她看不過眼,用手提他擦掉;他一下子擒住月蓉的手,以口噬吻著那一根根手指。月蓉笑起來,仿佛更加鼓勵了他,吻得更厲害。她拍打著景雄的胳膊,后來索性搥打,他才放棄攻勢。月蓉忙留意冰室伙計,那中年男人果然覷起眼睛,向這里行注目禮。
“別管他。"
“知道你厲害,羅漢堂的兄弟,"
月蓉白了他一眼。景雄倒不以為忤,微笑而已。他頗為自得----羅漢堂的第二把交椅鯊魚亮很是欣賞他,偶爾茶樓聚會,鯊魚亮就不忘叫他出來,在雅座外把風。景雄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机會的。"他极為熱衷在江湖闖出一個名堂來;深深迷戀橫行四海的英雄气概;領著弟兄,闊步開行,神气非常;叨住一根煙霧,衣領敞開,露出刻有藍青色老鷹的紋身。他這一付驃勁,只有月蓉才能接受,其他女子無不矚目惊心,急急閃避。
月蓉很輕易沉溺在一個男人的特質里,只要覓著了可取之處,也就認定對方有值得依戀的地方了。她便以柔情相許。明知道他不會是好人----像是蜜糖里加了毒藥,她卻喝了一杯接一杯。
她倒又想起另一個人。

{十五 }
少年抓了抓頭髮,說了自己的名字:“景雄。"月蓉凝目赧然。那一年,兩人在陽光下枯站等著。時間恍忽過了一個世紀似的,悠長漫漫。事后,不管別人苦逼威脅,景雄怎樣也不說出月蓉當天跟他談了些什么。他只覺得太陽特別熾熱亮烈,一盆金黃的光色液体,從天空傾倒下來,一地里盡是叫人感到刺目扎眼,她在跟前,素白衣裙,側著臉一笑,遞給他那支咬過的雪條;他老實不客气,拿過來忙嚼了一口,入口冰涼而甜酸的滋味。他以后有過不少女子,見識了無數的玉容紅顏,嚐遍了床笫的歡娛刺激,追逐著算不清的火坑碧玉墮落奇花,甚至是小阜小鎮的孀居艷婦。愛欲与喋血,錢財与女人,交躔相生,永遠离不開。七十年代提起景雄的綽號反而廣為人知,他的原名卻湮沒多時;一直等到他伏誅身亡,人們議論這條“過江龍”的种种事跡,連帶他少年時代活動的水羅松一帶,也流傳不
少經過美化的傳奇片段。。。
只是老居民忽略了臭草堆里茁壯生長的一枝仙姿嬌容的芙蓉,也曾与景雄有過瓜葛。她大概是比不上姐姐月芙的聰慧多才----在一定程度上,別人總是寬容包涵能力稍遜的女人,甚至是保護。何況月蓉一站出來,灰朴朴的四周登時被星月映照著,仿佛光亮了許多。可月蓉毫不理會,難得的是自己長得好,卻不刻意賣弄。她跟母親惜妹學會裁衣,手工并不突出,只是任何人上門,她都照應周到,恭敬有禮,又不流于虛偽;一些年長女人稱贊不斷,笑說要介紹男子,或索性認作儿媳,或好歹上契作女儿。如果真的要男人,,其實不用花多少工夫,他們會主動走到她的面前,一個接一個,毋庸擔心;各式各樣,各有各的好。月蓉的愛是無邊無涯的海,可以容納無數---不是人的本身,是因為來自愛的本身。月蓉繼承了母親的玉喉金嗓。惜妹的哼唱,大都是小明星徐柳仙的艷詞麗曲,頹廢風流;她不求甚解的背下來,只要一听見熟悉的二胡過門,月蓉就流利婉轉的唱起來。鄰居街坊依稀記得夕陽落霞染紅西天,后門坐著個女孩,尖著喉嚨,唱起男歡女愛的粵曲,歌聲稚嫩,詞意綺靡纏綿,一句是“冷月挂梧桐,情郎如云霓,遍尋不見,只落得芙蓉泣露妝台前。。。:婦人覺得女孩愛唱此類曲子似乎不是吉兆。月蓉倒不避忌,一有空就攀住妈妈的膝盖,放软声音央求,教她唱一段。惜妹推不过,便清清越越地开腔了。有时惜妹勾起过去种种,哽咽不能续,泪眼盈盈,同时也见月蓉一脸泪水,摇着她的膝头说:“不要哭,妈,不要哭。”
(十六)
那一年想必有人會記得:水羅松大街到樂園巷的花車游行。一輛輛飾以煙黃燈泡晶藍燈泡櫻紅燈泡,并以緞帶結成花球,燈光霓虹閃爍,如夜里女神戴著一串串項鏈;車子徐徐而行,有人就認出坐在第二輛花車的。是惜妹的二女儿月蓉。擴音机播放著時代曲,是歡快的女聲唱著恰恰舞曲,說是星月也要跳恰恰----那年月不是恰恰就是曼波,熱辣辣的;之前更早期戰時的痛苦一掃而空,熱帶國度原本是一派歡悅天真,再時髦的吉隆坡城里也帶著一絲鄉气。華族男女互相約好,去歌台舞一回。即使背后看不見的面目,是另一群潛在的活動分子---說起共產党,一般人只有同情,一种几乎是感情上的自然反應,親友之間總有几個是熱衷解放事業的,繼而無端的失蹤,恐怕是進入森林報到,反殖民地反資本主義,身負解放全民族之使命-----但老于世故的市民談到一半,便 住了嘴,在茶室里喝咖啡也不大提起。
月蓉忽然記起上一次客串歌台---唱完《送情哥》之后,她提著高跟鞋,赤足而性,一手將頭上的水鑽蝴蝶夾除下來,一路撞撞碰碰的,走出門外。巷子街燈照在一棵老樹,綠陰陰的,身后有人喊:“小姐。”轉過來就看見一個高大男子的站在面前,白色長袖襯衫,西褲革履,极是斯文大方;月蓉見慣這种情形,應了一聲。他笑道:“你可是掉了東西?”月蓉去摸耳垂的墜子,還在;男子從褲袋掏出一樣事物,是那水鑽蝴蝶夾。月蓉忙謝不迭,馬上取來,欲別在髮上,可沒有鏡子,總是不成功;他接過來,仔細替她夾上去。月蓉:“謝謝,你真的是個好人。:男子再度頜首輕笑---燈影映照,体形清瘦,眉目分明,玉管似的鼻子,笑意溫馴有禮,是來自教育良好的家庭,“良家子”跟街市草莽的景雄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故意問他哪里有好吃的炒粿條,他卻說有門路去吃极佳的北印度餐。月蓉扶著老樹,穿好鞋子,嘴里一串話:“怎樣去?遠么?要走多遠?”
他們是坐汽車去的。銀灰色的馬賽地,他讓她坐在后座。夜色如黑河,在車窗外汩汩而過,燈色火黃閃紅,像瓢晃在夜河上,匆匆掠過,月蓉恍惚身在天上,虛幻而不實在,有如故事里的公主,坐在飛船,飛向七重天。也不管是什么人,就這樣跟他去了。一直踏在紅絨地毯的階梯,仍是在云霧里一般;那北印度的高級餐廳,天花板鑲嵌著繁麗鏤花的水晶玻璃片,反照著人儿有多重變幻不清的影子。迷离的釋他琴音在背后悠悠蕩蕩,他牽著她,她仰起頭,上面有數不清的范月蓉,笑盈盈的迎面相對。十七歲的她沒有想過,多年之后回憶起,大概會后悔自己毫不在乎的任性,任由這男子擦身而過。吳浩云,他一手支著頭,聲音淡淡的告訴她。
他喚了侍者,另叫一盤姜汁冰淇淋。月蓉見那半球型玻璃杯里盛著一方淡黃色凝固雪糕,便以調羹舀出一角試試,微甜帶點辣味道幽微而誘人,才覺得它的好。卻又沒了。吳浩云說住在湖濱花園附近山上,在英國讀法律,如今是度假回來----略為提了家里的事,每逢周日,与家人做禮拜,听道理,領略天父的福音。她只是笑,接不上。她忘了什么時候下來那夢幻的紅階梯。只記得吳在車窗邊問,以后如何找到她?范月蓉一回頭:“---去歌台吧,看你還會不會撿到我的髮夾。”并不在意這次的奇遇,因為年輕。后來經過种种,茫茫人海回眸,卻遍尋覓不獲了。
月蓉一直走過去,這是她的聲光夢影般的樂園----姐姐月芙走不進來的世界。

台長: 宋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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