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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02 22:30:57| 人氣46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談電影--《你那邊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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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的孤獨世界

蔡明亮是個厲害的人物。無論你是否認同他的作品表現的世界觀與人生觀﹐你都不得不承認他技法的高超與風格的獨創性。電影在他手上﹐總是散發奇異的魅力﹔極少的對白﹑極少的分鏡﹑幾乎缺席的音樂﹑幾乎全無戲劇衝突的劇本﹐卻展現他獨特的電影視野與對現代都市人心的微妙捕捉。現代社會個體的孤寂﹑人際的疏離﹑溝通的封閉﹑生活的無聊﹑生命的無意義﹐在他的鏡頭下無所遁形。這種蔡明亮式的孤獨世界﹐不分國界地觸動人心﹐使得蔡明亮這名字成為了國際影壇一個另類的名牌。

　　對於蔡明亮﹐我是由衷地欣賞的。然而﹐對於他所呈現的暗黑台北﹐對於他所描畫的頹靡現代世界﹐我卻有所保留。公元兩千年﹐蔡明亮拍出了《洞》﹐電影中的世界﹐是步向敗亡的末日。然而﹐結尾一幕李康生從洞口為染上瘟疫的楊貴媚送來一杯水並把她拉上的戲﹐卻顯示了蔡明亮對人性的一點信念﹐對人間的一點希望。本來以為﹐此後的蔡明亮會告別他從《青少年哪耢》到《洞》以來整整十年的「灰暗時期」﹐而進入嶄新的創作階段。可是﹐他的新作《你那邊幾點》著力描繪的﹐依舊是貫徹其前作的孤獨世界。

　　電影第一幕﹐父親獨個兒在家﹐他呼喚他的兒子﹐卻得不到回應。到了第二幕﹐父親已化成兒子手中一盎骨灰。沒有親睦的畫面﹐沒有共處的場面﹐甚至沒有對話﹐父子倆就如此陰陽相隔。死亡﹐被導演輕輕帶過﹐因為那不過是人生的常態。隨後﹐電影寫出了三個靈魂的孤獨。小康的母親經歷喪偶之痛﹐表面平靜﹐卻難掩內心無盡的孤寂與無邊的思念﹔她對著家裡的魚哭訴﹐她為了讓丈夫的靈魂安心歸家﹐而把整個房子的光線來源都封起。小康喪父後﹐遇到一個即將隻身前往巴黎的女人﹐為了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他像患上了精神官能症似的﹐不可自制地把所有的鐘錶調慢七小時──那是巴黎的時間。遙想一個人﹐不過是孤獨的心尋找的慰藉。湘琪失魂落魄地遊走在巴黎﹐人地生疏﹐語言不通﹐她在失落中遇到了心儀的女子﹐卻被拒絕﹐孤獨依舊如影隨形。

　　寂寞的人﹐看蔡明亮的電影必自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孤獨﹐在他的電影中已是一種永恆的生存狀態。當然﹐《你那邊幾點》談的不只是孤寂﹐這部電影還抒發了對過去的緬懷﹐以及表現了每個人總在仰望渴求「另一個世界」的心理狀態。
﹙談蔡明亮的《你那邊幾點》·上﹚

蔡明亮的《你那邊幾點》最有趣的地方﹐是電影中每個人物心裡對於另一個世界──「那邊」──的仰望渴求。

　　小康把所有鐘錶都調慢七小時的神經質行為﹐是他對一個已前往巴黎的女子的思慕﹐是他對法國這片異鄉的國土的遙想。小康母親看到被調慢的鐘﹐以為是亡夫顯靈﹐所以她把生活作息都延後七小時﹐以配合亡夫的世界的時間。湘琪住處的樓上常傳來搬動物件的奇怪聲音﹐她一直想知道在樓上的是怎樣的一個世界﹐甚至嘗試登門造訪去一看究竟。這三個人物﹐都在仰望另一個世界──一個遙遠的世界﹐一個虛幻的世界﹐或是一個近在咫尺的陌生世界。

　　這種奇異的心理狀態﹐可以有兩個層次的解讀方式。在人際關係方面﹐由於都市人的心靈已是密封閉塞的﹐難以與別人的世界交流﹐所以﹐這些人物渴求「另一個世界」的心理行為﹐其實就是對溝通的渴望。小康渴望貼近湘琪的世界﹐小康的母親渴望與亡夫重會﹐湘琪渴望的也許不過就是在巴黎這個異鄉找個朋友。想知道「你那邊幾點」﹐其實只是想親近一個人﹐了解一個人。

　　另一方面﹐這種仰望「另一個世界」的心情﹐也可以被解讀成蔡明亮對新世紀徬徨的人心的描劃。上世紀末﹐蔡明亮拍了部描寫世界末日的《洞》。二千年過後﹐地球並沒有滅亡﹐可世界卻陷入一種新的恐怖氣氛中﹐還有飢餓依然﹐戰火依舊﹐經濟蕭條﹐人類在營役惶恐中度日﹐新世紀沒帶來甚麼新希望。既然眼下的世界如此不堪﹐人類只好把目光投向另一個世界。《你那邊幾點》寫的正是都市人在現實世界看不到出路﹐於是寄望於或遙遠﹑或虛幻﹑或陌生的未知世界。至於能提供「另一個世界」的出路的宗教信仰能填補這心靈的空虛嗎﹖蔡明亮是懷疑的。湘琪自稱信奉基督教﹐理應對永生世界有所冀盼﹐但她卻活得如此失落無助。小康的母親為了亡夫找來法師做法事﹐也還是喚不回天人相隔的丈夫。

　　在新世紀的迷惘中﹐蔡明亮唯有藉著對過去的懷緬﹐去排解不安的情緒。電影挪用《四百擊》的片段與音樂﹐既對照出片中人的孤寂﹐也是對老電影所代表的一個逝去的年代的懷念。另外﹐片中出現的老福和戲院﹐提及的尤敏及《星星月亮太陽》﹐都是對過去的追憶。其實﹐在前作《洞》中﹐蔡明亮不就藉著在瘟疫的威脅下也不願搬離舊住宅的人以及多首葛蘭的名曲﹐表現了他對舊事舊人的懷念嗎﹖在蔡明亮眼中﹐人類前路茫茫﹐他只好沉緬在往日的回憶中。
﹙談蔡明亮的《你那邊幾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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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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