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累趴著回到宿舍，看見瓊在ICQ上留了一堆話，說她參加了電視台辦的一個偶像製造節目，正要去參加復賽。剛想回話，又接到簡訊－－說是入了半決賽，接下來要到都城去參加比賽了。
網上對話，她說得輕淡。說是緊張，因為太多鏡頭對著，有點迷亂，還累。我奇怪她為甚麼會去參加，說是現場被朋友推上去的，還不施脂粉，頂著兩個熬夜唸書備考的大黑眼圈素著一張臉就上去了。評判總結說她可以"make it to top5"，只是得花點心思在造型上－－我忍俊不禁。這孩子是甚麼人呢，從小跑場子唱歌表演的她，還不曉得「造型」嗎？她開玩笑地說去燙個爆炸頭好了。我腦海中卻泛起國中時候，一課室的同學都在安安靜靜地聽課，忽而門外有人走過－－是她，濃妝豔抹，穿著一襲黑白格子的連身短裙，厚底鞋子，「咯咯」地走過，回宿舍。是剛去甚麼宴會上表演過吧。課室裡起了不小的騷動，嗡嗡地喧鬧，夾雜著驚嘆。
而她「咯咯咯咯」地去遠了。
問她如果贏了打算怎麼樣，當藝人嗎？她說不知道，也許就是一紙合約吧？走一步算一步。
隔著長長遠遠的網路線，彷彿仍可以看見她聳聳肩不動聲色的神情。
以前問她想不想當歌手，她總是搖頭。但她實在喜歡唱歌，在班上有事沒事總愛哼上幾句，然而寥寥數句也是動人的。歌聲是校內外聞名的，學校的聯歡晚會常少不了給她留個獨唱表演的節目。大小比賽也是從不缺席。
只是總說並不想當藝人。雖然喜歡音樂，但也許並不見得要拿來作一生的路吧。也許她是更喜歡寫－－她的詩寫得不錯，我因為不會寫詩，更加崇拜會寫詩的人。她那時也寫很多小文，總是和我較勁兒地爭相將自己拙劣的文字往學校佈告板貼，擠在一堆學長姐們的文字中，我們總是彼此取笑著初生之犢不怕虎。說著說著兩個人都有那麼一丁點的自傲，這時候我會忘了她化著妝時那臉上的風塵，彼此都那麼純粹。
國中快升高中時，她因為老和舍監及班主任不合，下決心離開這所小學校。考完試後的許多夜晚我們躺在宿舍床上聊了很多很多，她總有著一副有些憂傷又不肯輕易低頭的表情。但平日總是一副開心的樣子，常裝傻逗別人笑。而我那時候很魯鈍，還只是個孩子，不明白許多許多的事，也就不能理解她很多曲折的心情。而她雖然也是孩子，卻永遠比我經歷許多、懂得許多。那些日子中她常唱王菲的歌，後來我想，在王菲身上她是尋到了性格中許多相似的地方。
高中以後聯絡總是時近時遠，偶爾路過她所在的城市，總是匆匆見面說幾句話就道別了。她開著車來見的時候動作表情越見沉穩熟練，我總想她是大人了，而我還依然是個孩子。她成長得太快，離我越來越遠。
畢業以後依然各忙各的，直到我出國留學都沒再好好見一次面。而她留在國內，唸的是中文，課程將連接到南京去。好在入了學院，因為上網的方便終於又常通消息起來。她說現在在一家民歌餐廳唱歌，也寫歌，認識了一些音樂人。還說了很多學校的社團活動，校園生活想必是多姿多采的。只是網上的她與我總像對調了性格，她總是有點憂鬱，而我總在調侃。她和男友分手的那幾日心情不好，我試著開解，從那以後似乎碰面都是如此的說話氣氛。然而有時候深夜裡我情緒翻湧流著淚給她寫簡訊，她也總是會回一個溫暖的笑臉，只是安靜許多，無論說甚麼都再沒有從前熾熱發燙的語句。
我已不再是懵懂的孩子永遠不明白她的真正心思。只是雖然終於做到相互理解，卻更想念那段宿舍裡夜話到天明的日子……但那是回不去的了，不一樣的了。我和她都不再是一樣的了。
挽不回的光陰常會教人慨歎太多。
「……但是總會留下甚麼吧。留下甚麼，我們就變成甚麼樣的大人。」《藍色大門》裡有這麼一句話。而我不必閉著眼睛大約都看得見未來的自己，至於瓊，我卻是看不見的。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在邁向一個原本不曾打算也不曾想要的夢，還是順著生命的洪流走向某個必然的、既定的方向。我還沒忘記與她約定南京見面，只是如今這個約定也許還會實現，也許不會了。
只願，在生命的旅途中，我們彼此都還有各自堅持的方向，可以安心地等待自己、還有一起走過日子的對方，慢慢老去，這樣不急不躁也沒有憾恨。
2004/5/31 AM 12: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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