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ind Game
一．The curtain rises
滴答——
大雨滂沱，眾多的水滴忘了帶降落傘就這樣跳下雲層，直落淡水小鎮。
滴答滴答——
一聲、兩聲、千聲、萬聲，水滴們的聲音此起彼落，他們降落於每條街道、每個屋頂，打散了觀光的人群，連老街上都顯得稀稀落落。但是否有人注意到，雨，也降落到了一棟名為「嵐屋」餐廳的招牌上。
這是間洋溢著地中海風味的餐廳，都是因為雨吧！客人不是很多，兩層樓算起來也才三、四組桌的客人而已。
而在這三、四桌的客人中，又只有一桌的客人是坐在二樓，仔細一看，那是一對約17歲的少年與少女，正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
少年看了看陰鬱的窗外後說「在妳生日當天卻下這麼大的雨，真是令人掃興。」少年身著一身全黑的衣服與深色牛仔褲，如此的偏重深色的打扮讓人感到些許沉重。
「嗯？沒關係啦，我並不討厭下雨的氣氛哦，而且我很喜歡這家的餐點呢！」少女一身穿著與少年可說是有天壤之別，在她神采飛揚的臉龐下是一身以暖色系為主的服飾，這樣的色調可說是完全襯托出了少女天生的活力。
「原本是打算晚餐後還可以去走一走放鬆心情的，看來這個計劃就雖著大雨被沖掉了呢…真可惜。」少年嘆了口氣。
少女想了想後也嘆了氣「是呀，真可惜呢，如果能沿著河岸慢慢地走著，吹著微涼的海風並看著對岸的美麗夜景是很棒的呢……」少女豐富的想像力正發動中。
「啊——對了。」少年突然開口「妳許生日願望了嗎？」
「……」少女想了一陣子，似乎是在考慮什麼，然後她露出了笑容說「還沒耶！不過，你想知道嗎？」
「當然想呀。」
「嗯！那我希望——『你明天能陪我一整天』。」
少年聽到後愣了一下，表情有點哭笑不得「這是什麼願望呀？應該許些更棒的願望呀？」
「不管！我已經許願了，你一定要答應喔。」
「當然好，明天星期六我也沒什麼事，不過，只是一起出去為什麼要特別許願呢？」
「那是因為……」少女露出了一個曖昧的微笑「那是因為你還沒聽到我的計劃呢！」少年聽到後愣了一下。
少女看到少年的反應後竊笑了一下後說「明天呀……」
在一段竊竊私語後，剩下的就是聽完計劃後張目結舌看著少女的少年與竊笑於少年反應的少女。
「真希望明天可以是好天氣呢。」少女看著窗外愉快地說著。
二．Game Start
我現在正站在平日人潮洶湧的街道上，是因為大雨不久前才停吧？遊客十分的稀少。但站在這裡的我可不是遊客，到此也不是為了逛街，而是在等一個人。
等一位名叫輝夜的少女，為了實現她的生日心願我才會像個聖誕老人般在此。
看了看身後大樓的6樓窗戶，那是輝夜住的地方，不久前我按了電鈴，然而從對講機傳來的是「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下去喔！」的聲音，不過距離按電鈴已經過5分鐘了。
我轉身看向天空，想著她昨天說的計劃，讓我心中漾起了一絲不安的波紋；再怎麼說都稍稍有些亂來了吧？但我無法拒絕，因為……
「嗨！四季，你在嗎？」我突然聽到輝夜在背後叫著我的名子。
「我在。」我看了看她後說「那個……妳是認真的嗎？」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因為輝夜的臉上很明顯的帶了個顏色極深的墨鏡，而墨鏡的邊緣微微透出了一點眼貼的痕跡。
「當然嘍。」這就是輝夜所提出來的計劃，僅此一天的盲人活動，輝夜現在已經把她的眼睛完全封住，並加上深色的墨鏡偽裝，現在的她可說是個真正的『盲人』。
「真是服了妳，等等！你是怎麼下電梯和開鐵門的？」我心中猛然一凜。
「當然就是這樣開的啊，我很厲害吧！」她驕傲的說。
「笨蛋，這樣很危險耶，至少等下來後我在幫你貼上吧？」
「不行，這樣就不真實了呀，我要的是完整的體會。」
真是服了她「好吧，那我們現在？」
「你有沒有看到鐵門後方的那台腳踏車？」她轉身面向鐵門說著。
「看到了，難道？」
「沒錯，我想想……我們就騎自行車去砲台公園走走好了，一下去太遠也不太方便，啊——當然是你騎我坐後座。」
等等，騎腳踏車會不會太危險了呀？我把疑慮講了出來。
「是有點冒險，不過沒關係，因為我相信你！」真是狡猾的一句話，就是這樣的一句話，讓我完全無法拒絕她。
我不知道她是提起多大的勇氣才下定決心，也不知道要完全信任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彼此互信，更不知道完全一個看不見的人要出外活動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只知道今天她讓我代替她的眼，身為眼，就等於她把今天的自身安全都交給了我，所以我必須回報她的信任。
「好吧。」
「對了，要煞車的時候記得要跟我說一下喔。」
「嗯。」
接著我們就上了腳踏車，向砲台公園出發，剛開始她很緊張，抓著我肩膀的力道有點大，我盡量緩慢行駛，企圖減少車體震動，但過了一陣子後雙方就漸漸習慣了。
「現在經過哪裡了？」她問。
「正經過紅毛城，啊——今天淡江高中還要上學呢。」
我再次確認，今天，至少今天我就是輝夜的眼睛。
「話說，妳怎麼會想到這次的活動呢？」
「因為，你看我們兩個都是普通的人吧，像普通人一樣的出生、一樣的成長、一樣的讀書寫字，雖然我們都沒自覺，但我認為這種平凡就是一種幸福，不是嗎？」
我想了想後說「確實。」
「但我就想到，這世上還有許多不完整的人們，像是許多的殘障人士；許多人或許會用說的去理解，但我認為他們的辛苦與不方便，不是我們這種處在平凡的狀態下的人可以體會的。」
我靜靜的聽。
「所以，我想就算一次就好，一次就好，我想去體會他們的心情，這樣的我……會很奇怪嗎？」
說實在話，我有點感動到了「怎麼會奇怪呢！我甚至有些敬佩妳呢，妳把關懷與想體會的心付諸於行動，而不是像許多人那般的紙上談兵，這點真的很讓人佩服，又怎麼會奇怪呢？」
輝夜笑了「那就好，我還擔心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你會討厭我。」
「哪會？我覺得這次的活動很有意義呢！」
微風吹過，車輪彷彿隨著風、隨著話，持續地往前滾動。
三．The curtain down？
接著一路上我不斷地說出經過的地點，企圖讓她透過我的話語在心中編織出一幅圖畫。
「到了。」不知不覺中砲台公園已在眼前。
「啊，好像有青草的香味呢。」她嗅了嗅。
我把車子停好後問「現在呢？」。
「就走走吧，當成補足昨天的散步計劃。」
「OK。」回答完後我猶豫了一下，接著我盡量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後說「走吧！」
她沒有甩開我的手，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不安，就這樣，輕輕地回握了回來。
而我衷心的希望他不會感覺到我手中還尚存一絲猶豫，一絲不知我能否勝任這個工作的猶豫。
但我們也只能往前邁進了，我相信輝夜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踏在砲台公園的草地上緩緩前進，剛開始我有點擔心輝夜是否能走的流暢，所以速度放的很慢。
「人很少呢。」我環視著四周後說。
「感覺有點濕濕的。」她回應。
「嗯，都是因為之前下雨的關係吧。」
「真慶幸雨停了呢。」她抬起頭望著天空，試圖想感受和煦的陽光是否從雲層中透出。
「啊！對了，其實你可以走快一點喔，不用太顧慮我。」
「嗯。」怎麼可能不顧慮呀？
速度依舊，我牽著她慢步走著，並述說著我看到的一切，但緊接著第一個挑戰來了。
我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她懷疑的問著。
「那個，前面有階梯。」我算了算，共4個階段。
我躊躇了一下後說「妳稍微往右轉一點……對，前面的階梯是4個階段的，踏一步是算一個階段喔，所以你踏四步後就是平地了。」
她點點頭，接著小心翼翼的用右腳踏出第一步。
「好。」我如此提示她。
此時我不禁把左手給握緊了點，試想著這能否給她更多的勇氣？
隨著緩慢的節奏，我們終於走上階梯。
「沒想到平常不會特別在意的階梯現在會這麼棘手呢！現在是在木棧道上吧？」她用腳敲了敲地面，發出了結實木頭的聲音。
「是呀。」
「我記得木棧道上還有很多的階梯呢，好！剛好可以拿來做練習！」她語帶興奮地說著。
我往前看了看，雖然平時不以為意，但在這條木棧道上確實有很多階梯。
「走吧！」
我們的足跡踏過了一階又一階，初始兩人都有點笨拙，但卻互相逐漸熟練；我體會到導盲人士的辛苦，必須隨時全神貫注之下注意盲人四周和腳下，並挑選好走的路，把危險性降到最低，這些會強烈耗損精神的事情是在平時所無法想到的。
我不知道輝夜的感受是怎樣，但想必她面臨的是比我更大的挑戰吧！如果只是閉上眼睛在家裡走路，我還會因為熟悉的關係而沒什麼大礙，但在戶外走動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看著輝夜她，每步、每步都必須隨著我的走路節奏才能謹慎的踏出腳步，而上下階梯也因為有高度段差，有幾次更是險些摔倒，這時我更是感到責任重大，所以我暗自下了決心，我絕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我們行進速度比起平常走路慢上許多，而我們也天南地北地聊著，彷彿就像平常我們肩比著肩走在路上時那樣的自然，只有在階梯出現時我才會插話提醒她。
而我的提示也越來越簡潔。
「下三。」我意指往下三個階段。
這時輝夜應該正在心中默數著1、2、3吧。
但再往前走一段距離時，我停住了。
輝夜察覺到了我不尋常的舉動出聲問「怎麼了？」
……真糟糕。
「呃，前面，是往下的特大階梯……」
「特大階梯？」
「就是，階梯四周外圍是用木頭作成，而中間是較低平的土地，大約長0.5公尺，寬1.7公尺。」
她應該是正在回想公園中的階梯「啊！我想起來了。」
「如何？要繞道嗎？」我問。
「不，就這樣走下去吧。」她帶著堅定的語氣說著「我認為這是我們必須去克服的障礙！」
聽到這句話後我不禁心中一凜「嗯！」
我用著原本提示的方法來引導輝夜走下階梯。
「啊！」在緊急的狀況下我扶住了險些跌倒的輝夜。
「我剛剛踢到的是木頭嗎？」
「是。」看來這樣不行，因為間隔太大，輝夜沒辦法判斷和選擇是否會站在中間低平的土地上，還是外圍高起的木頭上。
我想了想，沒辦法了。
我用左手扶著她的右肩，再用右手扶住她的左肩後說「走吧，別擔心，我這樣攙扶你。」她愣了半倘後點了點頭。
她踏出腳步，而我修正她的動作，使他總是踏在特定的位子，並防止他踢到木頭而跌倒。
這個階梯一共有23階，我們用比走小階梯更慢的速度往下走著，雖慢，但每一步卻十分踏實。
23階，我們不知花了多久才走完「呼——終於到了喔。」我如此對輝夜說。
「辛苦你了。」她笑著回應。
「是呀，我從來沒想到盲人是如此的不方便，妳的計劃還真是給我上了一課呢。」
「但活動可還沒結束喔！」
「好啦，我知道，那……」我語氣稍停了一會。
而她也回應了我的停頓，接著我們異口同聲的說「走吧！」「走吧！」
四．After Story：It is never gone away
走吧……
時間已過了3年，我回想著那時我們帶著堅定色彩所說出的話語。
「好不容易的克服了特大階梯，但之後我們的腳踏車卻爆胎了對吧？」我輕輕摸著手上的文件笑著說。
坐在我對面，是一名為四季的青年「對呀，你知道嗎？我那時候可辛苦了，一手牽著你，一手牽著車，從砲台公園走回去，還挺困難的呢。」
「嗯呀，一起回到我家後，我把遮蔽物拿下來時看到你的瞬間簡直還以為你快沒氣了呢。」
說著說著，我放下了一份用點字寫成的小說，那是一份描述著一個臨時起意去體會盲人生活的少女與一個努力幫助她的少年的故事。
「怎麼樣？」坐在我對面的四季興致勃勃的問著，他帶著一副顏色極深的墨鏡。
今天就如同小說的開始，我們正在「嵐屋」中，正在慶祝我的生日，而桌上的點字書正是四季送我的生日禮物。
「老實說，有點像日記呢。」
「唉呀，這可是我嘔心瀝血的小說呢，雖然是以真人取材。」他失笑道。
我帶著暗淡的語氣說著「是呀……可真沒令人沒想到，當初導引我的你竟然會失明。」
「對呀，很好笑吧，當初的導路人現在變成盲人了呢。」那是一場意外，奪去了四季的視力，所以現在我比以前更常陪在四季的身邊。
每次看到四季的墨鏡，我就會很想說些什麼，但每次淚水和悲傷總是會在這時相約湧上心頭，讓我開不了口。
這時他也察覺到了我的心情「這意外跟你沒關係啦，而且我這樣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呀，大不了就是常常撞到，不過這樣就有更多的藉口跟你膩在一起呢；而我也學到了很多，像是點字的存在、點字磚的方便性與必要性之類的，讓我能體會到不同的世界。」四季一邊把玩著象徵盲人的白杖一邊說。
「可是……我還是很怕，怕處在黑暗中的你被黑色侵蝕而忘卻了我的身影與面容。」
黑暗會使人不安與遺忘，我知道的；在當時要不是四季陪在我身邊，我一定忍受不住無止盡的胡思亂想，恐怕在半路就會把眼罩大力地扯下吧。
就因為體會過，所以我才會想更盡力地去幫助盲人、幫助四季……
「等等，你一定還沒看完吧？」
「看完？」我愣了一下。
「當然是指小說呀，你一定沒看到最後吧？」
我帶著狐疑的眼神看向桌上的點字小說，接著我把眼睛閉了起來開始重新感受著
剛剛還未看的最後一章帶來的凹凸起伏。
「明明就沒有什……」話硬生生被吞入口中，因為我摸到了。
那是……
「怎麼樣？」他笑笑的說著。
「……笨蛋。」
「對呀，我的確是個笨蛋，不然……」
明明不想哭的，淚水卻不爭氣地落下「不然，怎麼會有人在結尾之後，卻寫上To Be Continue呢？」啪的一聲，落在紙上。
黑暗並不是結束，只要向著心中的光明走，就會如這段故事般，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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