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幕後主人
眼前此位樸素的夫人,沒有再談及自己私隱,伽雅定過神,亦不敢追問。
二人沉默好一陣子,木蘭才道:「我又聽說犍度留難過你。我已託人教訓他,他不會再招惹你了。」伽雅頗感詫異,木蘭好像知道她的所有,遂説:「婆婆也認識悉舍利吧?你是否託她幫忙?」木蘭搖首道:「不,我不大認識宗家的人,只是拜託其他『聖家』的夫人。你應該知道五大聖家吧?」
伽雅點頭道:「知道,但從沒遇過其他聖家的人,也許遇上但沒有相認。」
木蘭忽然報以可憐的眼神,道:「其實我來這裡,是你公公吩咐。他擔心你不適應新生活,又擔心你是外來人,而且我們的處境較特別,容易受孤立。我會介紹我的朋友與你認識,當中亦有其他聖家的人。假使我們不在,你也有倚靠。」
伽雅自然感激,但憂心道:「多謝,可是我始終是外人……」
木蘭微笑道:「放心,也許你當初不習慣,但久而久之,便知道很容易結交朋友,尤其我們這類人。」
伽雅猶有遲疑,思議「這類人」的意思。總之公公婆婆悉力幫助,不可拒絕,況且她知道即將擔當重任──新聚落的領袖,當作廣佈人脈也好,增廣見聞也好,也無往不利。恰好此時,羅睺引進客人,道:「木蘭,那位夫人來了。」木蘭立時動身,伽雅跟隨起身,迎接玄關的客人。
玄關有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和兩名少女,木蘭迎前笑道:「優尼,勞煩你來一趟,實在對不起你。」
婦人白白胖胖,精神飽滿,開朗道:「沒相干,反正在家裡悶得發慌,有空來旅遊,探訪一下好朋友,生活更愉快!啊,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你提及的媳婦?你叫伽雅沒錯吧?我是優尼,你好。」
伽雅小心點點頭,木蘭隨即介紹:「伽雅,這位大人就是麥那鄉的鄉長夫人。」
伽雅不禁吃驚,匆匆垂首,顫聲道:「夫人,你好……」
胖乎乎的優尼立即扶正伽雅,笑道:「哈哈,我們都是鄉長夫人,你就不必敬重禮。畢竟你每個舉動,都代表默那鄉呢。」
伽雅方自覺失禮,但對方年歲堪比亡母,平等交談未免失敬,以後注意語氣就是,可是難以想像第一位要介紹的人,竟然是外鄉人,到底此人有何重要,非要結識不可?
麥那鄉在默那鄉的南方,尼蘭谷的出口,地勢平緩,河水和氣溫較穩定,鄉民主要務農維生。但連任鄉長十多年的阿羅沙是好事之徒,常招惹與其東面的沒那鄉,挑生事端。儘管只是芝麻小事,頂多只是零星械斗,也招得壞名聲。不過麥那鄉與木那鄉關係甚好,因為尼蘭河一條支流先流經木那鄉,假若截斷水源,麥那鄉便喪失兩成耕地。默那鄉更是其主要出口地,富貴與否,盡取決於默那鄉。
總之,阿羅沙和麥那鄉沒有好名聲,伽雅十分明白,但與優尼交談幾句,感覺平易近人,談吐舉止大方得體,漸生好感。
聊得半天,優尼吩咐侍女取出一封信,說:「其實我也有使命,我丈夫要我帶來一封信,說要交給你們的鄉長。我想,交給伽雅已妥當吧。」伽雅接過信封,久違的暈眩又襲來,幾可肯定信封附有異能。
木蘭瞧出不對勁,遂說:「我想你丈夫在信封加上封印,伽雅體質弱,完全受不住異能,暫交由我保管好嗎?」優尼沒拒絕,木蘭便接過信封道:「我還有些正事,可以讓女孩迴避嗎?」
優尼馬上會意,使女孩離開大宅,便道:「夫人想談一談新聚落吧。」
木蘭點點頭,道:「我想,這封信的內容也關於此事。今次三鄉合作,最擔心是城政府干預,但新聚落快要竣工,仍未見城政府有風吹草動,事情多半可如期完成吧。」優尼笑道:「夫人向來處事鎮靜,怎麼突然緊張?伽雅,你婆婆的擔憂不無道理,只略為杞人憂天。」
木蘭也是言談輕鬆,說:「希望我是杞人憂天吧。話說回頭,你有從丈夫收到甚麼消息嗎?」
伽雅心裡驚訝,心想,明目張膽詢問對方丈夫的機密,而且是麥那鄉長,答案不是顯然是沒有嗎?再者,她素來不知道麥那鄉亦有參手,又不知新聚落與麥那鄉何相干,畢竟兩地相距甚遠,又不涉及麥那鄉邊境,到底雙方背後還藏有多少考慮,好否向舍南問個明白?
不料,優尼竟毫不諱言,反稀鬆笑道:「我看過大帳簿,今次我們建設新聚落,賺了數百萬元呢。」
伽雅眉頭一顫,強作鎮靜道:「原來是麥那鄉替我們建造?」
優尼察覺伽雅面容微微變色,卻不道破,輕鬆道:「我們只是提供材料,麥那鄉的木頭可是很有名呢!」
伽雅也知道麥那鄉依近尼蘭山的大樹林,特產木材,又道:「原來如此,我以為麥那鄉會來……」
優尼又道:「我們確會派人去新聚落,你們老鄉長說,需要我們的耕作技術和器具。」
木蘭道:「城政府現在不插手,說不定是等待收成才來搜刮一筆。討錢還可,假若取締新聚落,所有努力都付諸流水了。」
優尼也呵笑幾聲,道:「放心,我丈夫會協助說服城政府。假若有三鄉贊成,事情就好辦得多。但我收到消息,莫那鄉與木那鄉的鬥爭似一觸即發,相信你們也該知道吧。」
伽雅不知家鄉近況,即緊張道:「我不知道,是因為邊界問題嗎?」
優尼不慌不忙道:「沒錯。莫那鄉愈來愈明目張瞻,我們猜想是否北方人幕後支持。龍心曾向我丈夫求助,我丈夫也擔心木那鄉吃虧,畢竟我們兩鄉一脈相連。可是他派人找根陀鄉長談判,根陀都沒露面,所以我丈夫猜測根陀已失去實權,另有人把持政務。」
伽雅心想不無道理,因輿論中的根陀主張無事,向來鮮有干預鄉民生活,突然破壞和平,完全有違風格。況且本著長老曾說,移動界石者乃「木那鄉的背叛者」,從沒聽說根陀來自木那鄉,主謀大多另有其人。
話題回歸新聚落,優尼取出一部簿簿的小本子,道:「這是將來往新聚落幫忙的鄉民的資料,我擔心你不能駕馭他們,所以早讓你們準備。」
伽雅聽見「駕馭」便感不對勁,接過小本子,即略看全部十數頁,讀到第一位人選的資料,道:「咦,目柔……不就是我在新路城書院的學姊嗎?」優尼道:「你認識也不奇怪,這十來人都是我鄉的人才。」伽雅已大概想起目柔,但此女生的風評,卻不敢恭維。
話說新路城大致分為六大地域,包括新路本城、沙摩地、三月河、尼蘭谷、不靜園和寶樹林。本城的新路城書院於每年春季招生入學,秋季入學,各地均有配額推薦學生應入學試,雖然沒有保證入學的配額。各地人口以沙摩地最多,亦擁有最多配額,但入學人數卻稍不及人口較少的寶樹林──寶樹象徵智慧,為傳統學者集居之地,有數座大學院,文化鼎盛聞名於世,幾乎全民皆受教育。反而三月河人口僅次沙摩地,但歷年學生成績較遜,故獲最少配額。
沙地摩六鄉的配額,亦各有不同。本來默那鄉最多,麥那次之,繼依次為莫那、沒那、末那和木那。但伽雅連續兩年考取學級第一名,更考上拉普達書院,新路城書院立即增加木那鄉的配額,至等同人口多一倍的末那鄉。
麥那鄉位處前列,但學生成績中規中矩,從無考進學級首三名內,故在新路城書院中弟子雖多,卻不觸目。直至目柔出現,可是她不是成績名列前茅或有成就,而是因為傷人;該位受傷的老師在病榻昏迷兩年,最終離世。目柔因事發時年少,審訊後亦判其非蓄意,無須監禁,但被逐出書院,永久禁止踏入新路本城,在麥那鄉的靜修院靜修三年。
伽雅心想優尼一定知道此事,但仍然推薦,始擔心此女人和名單人選亦非可信任之人。
優尼離開時,天空回復晴朗,木蘭說:「舍南不在鄉公所,你今夜就留在這裡吧。況且,尚有人來。」
伽雅乍看已近黃昏,鄉民一般已休息,好奇道:「還有誰?」
木蘭正要說話,羅睺又再引人進來,卻甚不悅道:「木蘭,我真的不能估量你的能力,竟能請動她。老朋友,你這算是不給我面子吧。」
木蘭即迎向玄關,來賓不是外人,而是盧遮之妻,甘露。
甘露已換過得體的長袍,雖然年邁,但昂首闊步進來,狀甚傲慢,對羅睺道:「你計較甚麼?我跟你話不投機,自然不搭理你。若非木蘭邀請我來,我連這幾句話也省回。」
這裡只有伽雅未知甘露身份,但見羅睺稱為同輩,而木蘭也恭敬上前,馬上行禮。
木蘭介紹過雙方,甘露打量伽雅上下,道:「都怪你丈夫,我家便沒有清閒日子。」
伽雅未知舍南曾訪盧遮,緊張道:「是否舍南做錯事?我代為道歉……」
甘露見其誠懇,又佔了便宜,暗暗自喜,但看在木蘭面子,不好折磨此女孩,遂說:「也說不上大事,歪提了。總之別對你丈夫說見過我,那邊的老頭子,也別走漏風聲!」羅睺鼻哼一聲,便頭也不回出門。
木蘭狀甚恭敬,道:「我知道舍南打擾你們,還懷疑你們作壞事,所以今夜才邀你來,讓我親自招呼,賠個不是。」
甘露打個哈哈,搖手道:「不必了,你孩子已不是小孩,怎可老是讓母親承擔後果?」
木蘭欣慰道:「夫人原諒就好。」
甘露忽然嘆氣,道:「我待你兒子不善,也逼不得已。都幾十年,我早將你看成親生女兒,若不是塔世利和我孩子,我們怎麼要鬼祟見面?」
伽雅面色一變,似要知道丈夫的秘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