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公義
加音度過幾天普通班的生活，雖然仍然是站立上堂，也沒有幾位同學願意親近，但大抵沒有再譏笑他。他從柏加口中得知，康伯尼和康妮同受懲罰，還要在牢獄中度過三日。
十月一日的報紙頭條主題是「新路城公社年年譤稅，北三路王朝歲歲收錢」，內容是新路社公社投降後兩天，與北三路簽訂戰敗協議，主要條款是每年要把新路城庫房收入的六成，平均奉予三城。光是這項條款，已經拔起新路城的命根，甚麼賠償各軍費二百萬新路城元、設立商貿定額等，更是雪上加霜。
崔爾斯終於回歸校園，平常白晳的面頰，彷彿蓋上一層蒼影。他甫回來，便偕同柏加往加音的房間，商量道：「我還沒有向大伯父報告，不過他讀過報紙，定會記得柏加和我的設計，下令徹查資料外洩一事。我亦聽說司政部和軍部早已商議妥當，派出使者往新路城，希望緩和北四路聯盟裡的衝突。」
柏加點頭道：「新路城與拉普達城有不少直接貿易，如果它被北三路城吸乾榨盡，對拉普達城也沒有好處。」
加音趁着停頓，說：「但是北三路本來衝着數十年的積怨才開戰，會否看在拉普達城的面子，放新路城一條沽路？」崔爾斯匆匆回過氣，說：「他們積怨之因，不過為『錢』。如果它們只為疆土，大可瓜分新路城，用不着大費周章，簽訂甚麼條約。它們索取賠款和貢錢，就是想不勞而獲。」柏加補充道：「況且它們再膽大，也不敢招惹我城，畢竟實力懸殊。而且它們出師無名，只是還沒有城市發起聲討，我城今次盡可當正義之師。」
「可是我最擔心，始終是軍機外洩之事。」崔爾斯重重咳了一聲，又說：「竟有人可出入資料庫盜取資料，怎教人放心？」
加音忽然記得聽過類似的話，卻想不起從何聽見。
柏加打開報紙，說：「我真想認識這段報導的執筆者，好一個『北三路王朝』，真教人難以安心。」加音笑說：「學兄，我想起卓隆老師的話：『古老的興味，真末落了。』」柏加想了想，微笑道：「他在批評拉普達城吧。」加音感到不好意思，卻無法不點頭，又想起崔爾斯的瘡疤。
崔爾斯緩緩步出門，說：「快要上課，我先回去取課本，一會在飯堂再見。」柏加也離開道：「我也歸了。再見。」
加音送二人出門，自己也準備。他的感冒已經痊癒，可是體魄始終不及魔力充沛時的水平，再者十月天氣比九月更冷，以前穿一件獸皮衣、戴一頂獸皮帽，已足夠抵受寒風，現在可要多穿兩件棉衣和毛衣，又多穿一條長管棉內褲，又在靴子裡鋪墊一塊薄棉布，才足以保暖。不過這身裝束並不怪異，因為飯堂裡的同學，十有七八都需要這種重裝禦寒。
哥馬遠處瞧見加音進來，便忙忙上前，說：「加音同學，特選班的同學都在哪邊，要過去一起用餐？」加音眺望一下遠處的方桌，觀其眉色，便知道對方不歡迎自己，便說：「我約了崔爾斯和柏加學兄，下次吧。」哥馬好生失望，又問道：「你身體還好嗎？我聽聞你在醫院休息十多天，病況不輕似的。」
「哈哈，你消息真夠靈通。放心，我已經病癒。還有，你快點回去，不要隨便與我搭話，否則那邊的同學會不喜歡。」一人好心慰問，一人好言規勸，加音想不到往時他最看不起的人，竟然最關心自己，當初真是有眼無珠。
加音獨自坐在方桌，聽見坐在隔鄰桌子的兩位同學在議論：「今次新路城可算是喪權辱城了。只是想不到它尚算富庶，軍隊卻不堪一擊，連北三路的軍隊也擋不住。」「恐怕是習慣太平日子，平日只管用盡辦法賺錢，忘記了即使多太平，整修武備也是必要的。」「對，就像我們拉普達城的軍隊，數十年沒有打過仗，卻掌有最多的資源，擁有最好的地利，沒有一個城市敢招惹我們。」「喂，我聽說司政部和軍部已經派使者前往新路城，似乎要為新路城討回公道。」「嘿嘿，北三路定後悔得很，要是我城決意討回公道，恐怕『北三十城』也耐不住！」
兩人高談闊論，引來幾位拉普達城的學生過來，打成一片熱鬧。加音卻一笑置之，心想：「要是世上確有『北三十城』，拉普達城就早已滅亡了。」他嫌棄隔鄰的同學太吵耳，遂遷到人較少的地方。碰巧，瞧見伽雅進來，可是今日的她六神無主，看來是已看過報紙，知道新路城的「恥辱」。
此時，貝琪也進入飯堂，把加音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忽然有男生浪叫：「哎唷，大美人來進餐耶！你們知道嗎？約瑟．康伯尼同學為了這位貝琪小姐而爭諷呷醋，打傷了坐在那隅的加音同學，結果驚動老師，要坐牢呢！」又有一名男生道：「我也有個大消息，原來約瑟．康妮擅自使用魔法，弄傷加音同學，結果也被罰坐牢呢！從前有人說，加音是約瑟家族的剋星，我看大家不能不信邪門了！」
加音不理會眾人瞧笑，軏自跟隨貝琪，說：「喂，你有看今天的報紙嗎？新路城已經簽訂求和協議，看來我們推測正確。」貝琪取過餐盤，邊走邊說：「反正已成定局，我們說三道四也枉然。」
旁人聽見貝琪的話，莫不掩嘴偷笑。
貝琪已經找到座位，加音遂跟隨坐下，說：「以我所知，新路城與巴迪港交往甚密，會受影響嗎？」貝琪吃了一口湯麵，說：「巴迪港是大商港，有緊密交流的城市豈止新路城？」加音說：「可是據我所知，
巴迪港的總糧食供應，有近兩成是來自新路城。新路城面臨破產，巴迪港的政府能坐視不理嗎？」貝琪淡淡道：「這是政府公務，用不着我關心。」
伽雅忽然上前，說：「請你別說這種話，新路城對我來說是很重要！」
大家都呆住了，唯有貝琪冷冷地說：「你是新路城的子民吧。我會體諒你的不悅，但是我請你試想，如果巴迪港淪陷，你會如此不快嗎？」伽雅不懂得回答，支支吾吾的沒對出隻字。加音忙說：「貝琪，伽雅只是擔心家人，你不用太認真。」貝琪冷瞟一下加音，乾脆連早餐也不吃，站起就走。
加音情難自禁，扯一下貝琪的衣角，說：「怎麼了？」貝琪卻發一下魔力，逼得加音退後兩步，說：「別太親暱，我不想有人誤會。」加音無奈看着女方的背影，接受眾人的嘲笑，伽雅卻道歉：「對不起，我害你們吵架。」加音苦笑一聲，說：「別誤會，她和我只是……同學，你不必道歉。你還沒有吃早餐吧？我們一起吃早餐，好嗎？」伽雅羞紅了臉，默默點頭，加音便為她和自己捧來早餐。
崔爾斯和柏加雙雙來到，瞧見加音與伽雅共餐，互相微笑，心想反正沒有要事，便不打擾二人。可是崔爾斯很快感到不妥，說：「柏加，加音本有未婚妻，早前與洛查貝克．貝琪鬧誹聞，現在與這女生共餐，不會不合禮儀嗎？」柏加聳聳背，說：「男歡女愛，我最不懂。」崔爾斯嗤笑一聲，說：「我們該提醒加音，以免他行差踏錯。」
加音和伽雅吃完早餐，雙雙往教學大樓。雖然加音偶爾找到話題，但是伽雅往往承接不來，不斷有冷場。直至臨進入課室，加音說：「伽雅，我們已經是朋友，不要再見外了。」伽雅愣住一會，點頭示好，又忙忙回到自己座位，臉頰紅得像紅蘋果。
第一節完結後是三十分鐘的小休時間，加音往地層中心的院子散步、休息、打瞌睡。他矇矓地想：「普通班的課程要緊密得多，比特選班更累人。不過課業繁重更好，不會多閒想……」第二節課的開課鐘聲響起，他登時醒來，奔回課室，可是仍比老師遲一步，挨罵了一頓。
午飯時候，飯堂瀰漫飯香，崔爾斯和柏加捧來熱飯，說：「怎麼又獨個兒？怎不與今早的女生吃飯？」加音知道二人意思，笑說：「畢竟我是異類，她與我常在的話，多少會有閒言閒語吧。」崔爾斯笑道：「看來我多心了。」加音拍一下對方肩膀，低聲道：「放心，我不是花心男！」
「最新消息！最近消息！」一名男學生捧着午報，站在某桌之上，高聲朗讀：「今日午報的標題是『新路城破產在即，拉普達逆市救亡』，摘要是『新路城人恐防城亡，城市貨幣變成廢紙，大量拋售新路城元，兩日貶值內九成。拉普達城和鷗鳥城的政府銀行，正準備議定購買……』」
加音不大通曉財務，說：「那人發甚麼瘋話？」崔爾斯咳了幾聲，擔憂地說：「新路城近年貿易發展迅速，銀元和銅元不勝敷用，遂學習拉普達城發行紙幣，可是管理不及妥善，本來已有通漲危機。現在打敗仗，又要賠款、又要割稅，怎教人不擔心政府會破產？」加音稍為明白，遂說：「如果政府破產，新路城就要滅亡？」崔爾斯點頭道：「你可以這樣理解。當然有其他方法緩和財政危機，就看拉普達城、鷗鳥城等幾個大城，是否願意出手幫忙。」柏加插嘴道：「只怕有人會落井下石。」
兩人開始討論救城方法，加音無法插話，偶爾望一下四周，見到伽雅垂頭喪氣地離開飯堂，心想：「這下子新路城人沒有性命之虞，雖然看來逃不過挨苦日子，但總能保命過活。她縱然傷心，也應該放心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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