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情影 "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 Henry David Thoreau 《Walden P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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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魯日﹐我愛上了一名女子﹐容貌因之全毀。。。我將一張醜臉隱藏在羅馬的露台裡﹐因為絕望的人﹐像壁畫裡的人物一樣懸浮在空中。。。』

《Terrasse à Rome》﹐是一本有關生命之黑暗荒蕪的書﹐描繪愛與希望的消逝和被記憶折磨的心靈﹐強烈而震撼人心。

作家 Pascal Quignard 筆下的主角 Geoffroy Meaume (1617-1667) 是巴黎人﹐父親為蠟燭匠﹐他則自幼學習刻版畫。1639 年在比利時布魯日邂逅了金銀匠之女 Nanni Veet Jakobsz﹐兩人墜入情網。但 Nanni 已有婚約﹐未婚夫 Vanlacre 在一次他們正歡愛之際破窗而入﹐用硝酸將 Meaume 毀容。Nanni 看見他灼傷後醜陋至極的容顏受驚嚇而去﹐Meaume 從此失去至愛。

接下來的四年他漂泊流浪﹐穿越法國、瑞士、阿爾卑斯山脈、米蘭、威尼斯、梵蒂岡、拿坡里。。。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孤獨的身影永遠隱藏在陰暗之處。最後於 1643 年來到羅馬﹐定居在 Aventin 山丘﹐有個露台的三樓工作室中繼續作畫。『從此絕望的人生活在角落﹐不呼吸﹐不說話﹐也不傾聽任何人。』

Meaume 回憶著﹕『昔日一名女子在見到我的臉時受到了驚嚇﹐我於是萬劫不復地失去了我生命中一大部份的實質。我牢記著她轉向我時眼中的神情﹐但是她拒絕我分享她的生命。我被迫在她以外的世界浪遊﹐然而在每一個夢中﹐在每一個影像裡﹐在每一捲波浪中﹐在所有的風景裡﹐我總見到某些屬於她﹐或是源自她的東西。以另一張面目﹐我曾經吸引並佔有了她。』

二十多年之後﹐Meaume 與 Nanni 當年歡愉生下的小 Vanlacre﹐為了尋找生父來到羅馬﹐才抵達羅馬即被人洗劫一空。無獨有偶﹐年輕人來到雕刻師於鄉間的家﹐看見坐在石頭廢墟間冥思的 Meaume﹐ 竟誤認其為偷他行李的人﹐氣憤之下不由分說地用一隻刀插入他的脖子。Meaume 後來得知年輕人即為他的親生之子不禁悲從中來﹐卻不願與他相認。不久之後 Meaume 喉嚨的傷口引發肺炎和支氣管炎﹐他也因為無法進食而終於離開了人世。

Meaume 的故事是一個殘酷的悲劇﹐任何色彩或文字都難以表達其失去 Nanni 後﹐生與死之間所承受的孤獨、痛苦、沮喪和憤怒。他的腦海深處總是被強烈的影像所佔據﹐無法兼顧其他。他於是放任自己走向死亡之路。

『到了某個年紀﹐人所遭遇的即不再是生命而是時光。我們停止了注視生命的存在﹐我們看見的是時光正在大口吞噬生命﹐於是心為之痛。我們死命攀附著幾片木頭﹐為的是尚能再多看一些從世界的這一頭到那一頭的流血演出﹐而不要身陷其中。』

日出時讓悲傷終結﹐失落的卻永遠也尋不回。。。

在羅馬露台上﹐Meaume 曾奮力地镼X一幅幅撼動人心的銅版畫﹐他過去的所有故事也都在其中。風華歲月遠離之後﹐往昔的餘燼猶然燙人。此時此刻﹐我們也只能安然靜默地面對這個生命中永遠的空缺。

影像: 入夜後的大圓形競技場 (Colosseo)﹐攝於義大利羅馬。


註: Pascal Quignard 生於 1948 年﹐對於哲學、歷史、音樂各方面都有深廣的研究。他的著作豐富多樣﹐無論隨筆、評述或小說都廣受好評。他自 1969 年開始創作﹐作品包括膾炙人口的小說如 《Salon du Wurtemberg》(1986)、《Escaliers de Chambord》(1989)、《Occupation Americaine》等等。1991 年創作的 《Tous les Matins du Monde》(世界的每一個早晨) 被改編成電影﹐也因此改變了他的寫作生涯。為這部電影配樂獲得成功迴響之後﹐莫大的讚譽使他一度全然放棄創作及編輯工作而專心從事配樂。但他終究無法忍受文字的誘惑而重回文學創作的懷抱。2000 年以《Terrasse à Rome》(羅馬露台)一書獲「摩納哥王子文學獎」、「法蘭西學院文學獎」及「經濟學人雜誌年度好書」﹐2002 年更以《Les Ombre Errantes》(漂泊的陰影) 一書榮獲 Goncourt 文學獎﹐被「世界日報」譽為當前法國作家中最具創作與創新力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