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坪井是再婚囉﹖」帶著不可置信的口吻，我問。
「對啊，要不然怎可能都四十好幾了，小孩才剛上小學﹖」學姐事不關己似地回答。
坪井是我們的指導教授，短小精悍的身材，加上辯才無礙的犀利個性，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從日本近代詩、戰爭文學到植民地思想，古今中外無不涉獵。其博學用功的程度，再再凸顯出我們這些徒子徒孫的無知無能。
猶記去年下半年一週一次的課堂討論，需要學分的一年級碩士生，不得不包辦了大部份的發表，只是每次都會被坪井批得體無完膚。
『只不過是拿幾本戰前雜誌的內容來報告，這種粗糙的內容，根本連課堂討論的價值都提不上，還浪費紙張白印這麼多份！你這幾張紙，我回家只會馬上就丟掉，拿給我家小朋友當塗鴨紙用！』
『從頭聽到尾，根本聽不出你自己的意見。你只是把幾篇先行研究做重點整理而已，這誰都會啊！而且其中這篇種族岐視的文章還是二十年多前的舊論文，搞什麼！你這樣只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而已，乾脆現在就散會下課算了！』
『這裡是正式課堂發表，不是讓你學日文的。身為發表者，就不應該透過你的司儀一句一句翻譯。連這基本的都做不到，那就請回吧。』
『你是要做作家論還是作品論﹖就遠藤周作本身的研究課題而言，母子觀只是其中的一小枝節，要想單以母親的形象討論遠藤周作這個人只怕不夠周全。你這樣做研究，根本是捨本逐末。』
那是段刺激的時光。每週上演的毒辣評論，成為生活中的小小樂趣之一。
而這樣認真嚴厲的老師，居然曾經離過婚。
「我以為是單純的晚婚啊，做研究的人不都很晚結婚嗎﹖」整天只會埋首書堆，圈子這麼小，交遊又不廣，要遇到結婚的對象自然是難上加難。
「才沒咧，坪井跟他前妻是學長學妹關係，聽說從以前大學時代就認識了，交往了八、九年才結婚。」
「哇，交往這麼久最後還是破局，真令人意外。」一旁的mizo插嘴道。
跟我同年次的她，現在在念博士班二年級，是個可愛的日本女生。大大的眼睛、吹彈可破的白晰肌膚、嬌小微胖的身材，很像薔薇之戀裡的百合。我跟她交集不多，這回是因為學姐的緣故，才偶然聚在一起。
「這沒什麼好驚訝。聽說在日本做文學思想研究的，很多人都婚姻有問題。大概是探討的問題都比較尖銳吧，加上學術研究與家庭生活很難兩者兼顧，所以離婚者大有人在。」
學姐一點也不意外地說。(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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