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騁急著尋找沈謬,花了一天的時間,到朔陽城時,也已經是深夜了。朔陽城的城牆攔不住他,使冰行訣翻了牆後,快速穿行於朔陽城各個街坊裡,試圖找出江府所在。
幸好江府是朔陽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宅,要找到它並不困難。
紅牆朱門琉璃金瓦,門上匾額鐫了『江府』兩個字。兩側對聯,『至樂無聲是孝弟,太羹有味是讀書』,正合了江府的書香傳家。
白騁站在圍牆外望了望,並沒有半分妖氣。小張說了這裏鬧的是黃皮子,白騁同樣感到疑惑。
他想到兩種可能,一是,這裏鬧的,根本就不是黃皮子。二是,這裏的黃皮子,真的被沈謬剷除殆盡了。
老實說,自從他用『肉體加持法』,促沈謬認真學習,沈謬的進步可謂一日千里,若是一般黃皮子,沈謬是應付得來的。
但他還是不放心,總要確定沈謬沒事,將他逮回方回山才好。
白騁飄進了江宅。
一進江宅,有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到白騁耳裡。
他望向牆邊一株梅樹,上頭綁的一截樹枝正在抖動。
那是木靈訣,青陵派的道術。樹枝在通知施術者有人入侵。
這應該是沈謬設下的機關。
白騁不以為意,那麼,就等著沈謬來找他吧。
白騁立在黑暗之中,果然聽見有陣腳步聲,朝他緩緩靠近。
是沈謬。
與他隔著一地黃皮子屍首。
白騁走出陰影,正待走向沈謬,把他抓回去。卻突然發現不大對勁。
沈謬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的臉,是卻是一臉呆滯,彷彿不認識他。
通常沈謬看見他的反應,就像一隻看見肉骨頭的狗,馬上迎來,這兒抱抱那裏舔舔,鞠躬哈腰熱情的很,只差沒滴下口水。
「沈謬?」
白騁叫了沈謬一聲,沈謬身子動了一下,突然拔出腰間的檜木劍,朝白騁急刺而去!
白騁已經有所警戒,這一擊讓他躲過。他仔細觀察了沈謬的原本明亮清澈的雙眼,此刻卻是混濁無神的。
「法器?」
白騁意識到沈謬是被人做成法器了!
能把人做成法器,這是青陵派術法最高境界。因為人有獨立意識,思考並不容易操控,連人的想法都能操控,這不是一般青陵弟子!
白騁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把腦筋動到沈謬身上?
正想持『反役靈訣』替沈謬解咒,沈謬又拿著檜木劍急攻過來,白騁閃過這一擊,劍指凌空畫了一道反役靈符,朝沈謬的腦門拍去!
沈謬周身癱軟,沒有意識,整個人朝白騁趴了過來!
但白騁急著找出施術者,沒空理沈謬,身子一閃,沈謬整個人趴到地板上,鼻子爆了一堆鼻血,痛醒了他!
「哎唷......哎唷.......」
沈謬回過神來,正好看見白騁追擊而去的背影,眼淚都飆出來了,喃喃道師父怎麼不接住我,太狠心了,太狠心了,我鼻子都歪了......
所有法器相關術法一旦被破,就會有反噬,至於反噬的力量大小,端看破術者的道行,以白騁的道行,破了沈謬身上咒術的同時,白騁分明聽見前進廂房的屋角上,傳來一陣慘叫聲!
白騁躍了上去,但見屋瓦上留著一灘血。那肯定是施術者留下來的!
在大街旁的一排樹梢上,白騁看見一名黑衣人踏著樹頭跳躍而去,然而因為受了重傷,半路摔到樹下後,就沒了聲息。
白騁本來想上前追擊,可又擔心是青陵派調虎離山,沈謬會有危險,畢竟還是沈謬重要,追了一陣子後便放棄了,回到江府後院。
江府裡的人聽到後院騷動,以及沈謬的慘叫聲,紛紛醒來,正圍著院子裡滿臉是血的沈謬問候,還有人打水來要幫他擦臉,沈謬賭氣地拒絕了,他就要留著這一臉血給白騁看,誰要白騁眼睜睜看著,把他摔成這副德性。
江府裡的人看見白騁飄下來,不禁目瞪口呆,連稱他高人,白騁不理他們,逕自拉起沈謬要走,江府諸人不知道黃皮子處理得如何了,連忙問沈謬,沈謬一手被白騁拉著,一手指著一地被他打死的黃皮子屍體,說道。
「你們說呢?都是我......是我打死的.......」
「啊......沈公子真是少年英雄啊.......」
「沈公子別急啊........說好的三千兩銀子在此.......」
「師父我要去拿銀子,有了這筆銀子咱們就發了啊.......」
「沈公子您住哪呀?以後有需要可以再找您嗎?」
白騁一句話也沒答,急拉著沈謬要走,害得沈謬三千兩銀子也沒拿,白做了一場苦力!
離開朔陽城後,白騁使出冰行訣,用最快的速度,將沈謬拖回山上小屋!
像在趕什麼似地,又像在躲甚麼人的追殺那樣快!
然後,對於沈謬那一臉血,白騁一點也不關心。
「師父您趕什麼啦!您有看見我滅了一地黃皮子嗎?您的徒弟長進了呀!」
沈謬邀功道。
「然後呢?你滅了那一地黃皮子後,發生了甚麼事?看見甚麼人?」
回到木屋裡,白騁才把沈謬放開。
「師父您看我臉上都是血,頭也暈,好痛啊......」
見白騁一點都不關心他的傷勢,沈謬只好自己提了。
「男孩子怕甚麼痛?我說過你不准離開方回城,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快說,殺了黃皮子後,發生了什麼事?」
白騁端坐在凳子上,看著沈謬神情嚴肅。
沈謬再笨,也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站在白騁面前,開始努力回想。
「我......一看那些黃皮子,就知道牠們不是妖,而是一群攻擊性的法器,幸好師父讓我讀書,我都是讀到心裡去的,雖然還沒習得獸靈訣,但對書上所記載的反獸靈符有印象,便用它破了這些黃皮子。當我蹲下身子想確定這些黃皮子是否死絕了,卻有人突然從身後重擊我的頸椎,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當我醒來,就看見師父您了。」
沈謬道。
「你看得出那些黃皮子都成了法器,就該知道這件事跟青陵派有關,那時你就該撤退,我不是讓你不要招惹青陵派?你知道你被做成法器了嗎?」
白騁的臉色都快滴出墨汁了。
「幸好我用冰行訣,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阻止了對方,否則他要是利用你去殺人,你犯下的罪,不是萬死難贖了?英雄沒當成,牢底就得坐穿了!」
沈謬聽得心驚肉跳,當場跪了下來,抱住白騁大腿。
「那......我有攻擊師父您嗎?師父您有受傷嗎?讓徒兒瞧瞧,徒兒替您擦藥吧!」
沈謬一臉緊張地在白騁身上亂摸,也不知道是真緊張他的傷勢,還是想趁機吃豆腐。
「滾!」
白騁氣還沒消,狠狠踹了沈謬一腳,走進房裡砰的一聲上了鎖!
沈謬被踹那一腳本來要吐出一口鮮血,卻又硬生生喝了回去,連忙爬過去拍白騁的房門,求他開門讓他進去,說徒兒很難受徒兒要死了之類的,聽到沈謬中氣十足的聲音,白騁也知道沈謬一點事也沒有,睡個覺大概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不擔心沈謬,他現下只擔心對方似乎是青陵派的弟子。如果是,那師兄很可能循線找到他。
幸好事情發生在朔陽城,和方回城相距五十里以上,任師兄把朔陽城翻一遍,都不可能找到他的。
看來,他可得盯緊沈謬,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了。
一名身著黑袍,臉色蒼白,步履蹣跚的年輕人,正走在青陵山的山道上。
要是日常,他能用冰行訣飛回青陵山,從山下到山上,也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
但現在,他已經走了半日。若不是用人蔘強行吊住精氣神,他現在恐怕已經倒在路邊了。
那個出手破他役靈訣的灰袍人到底是誰?以自己的修為,能破他符咒的人,放眼世間,已經很少,還能夠給予他如此嚴重的反噬。
若不是他跑得快,大概就死了。
破得了他的役靈訣,對方應該也是青陵派弟子。可為甚麼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呢?
還有那個破了黃皮子咒術的小子也是,這兩個人使的,分明都是青陵派的術法,為甚麼自己在青陵派從沒見過他們?
「杜銘師兄.......您怎麼了?您怎麼傷得這麼重?快,去通報掌門啊!」
守山道的兩名師弟發現了傷重在身的杜銘,大驚失色,一人扶住了他,另一個則先行回去通報。
原來黑衣人,就是青陵派掌門,玉面觀音的首席大弟子,杜銘。
杜銘在第二代裡的術法造詣,可是第一把交椅。所以那兩個師弟才會這麼驚訝,還能有人將杜銘傷得這般深。
杜銘被送到玉面觀音的書齋裡。
玉面觀音,是黃蘗道人大弟子,金淨雲,派裡師兄弟都尊稱他一聲金大師兄,和白二,喬三,是黃蘗道人最出色的三名弟子。
杜銘之所以去江府做案,是因為江檀有仇家找上了青陵派,列舉了江檀為官不仁的種種證據,那位舉發者,父親在朝為官,被江檀害死,母親悲痛逾恆也跟著去了,一個好好的官宦人家就此家破人亡,江氏又憑甚麼五代和樂呢?
舉發者願將自己的身體貢獻出來,讓青陵派研究法器,那人是陰時陰日陰月出生,是難得的可造之器,於是金淨雲答應了他,並讓杜銘去執行這趟任務。
金淨雲一身白長袍,外罩淡青色半臂,一臉清氣,氣質看上去飄然欲仙。當他看見擔架上杜銘的傷勢,眉頭一皺,蹲了下來,將杜銘扶起,掌心貼住杜銘背心,緩緩將一股真氣度入杜銘任督二脈中。
半個時辰過了,杜銘的臉色才恢復紅潤。
金淨雲支開所有人,只留下杜銘,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杜銘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能將他反噬至此,對方修為不在自己之下。
這樣的人放眼江湖,十隻手指算得出來。
杜銘將黃皮子事件、沈謬和白騁的前因後果說了,金淨雲慢慢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
他沒問沈謬,卻問那個穿灰袍子的,長得什麼模樣?
杜銘將白騁的形貌描述了一遍,對金淨雲來說,有種遙遠的熟悉感。
他走向書櫃,從最底下的抽屜,翻出一本圖冊。
「杜銘,你翻翻這本冊子,那名灰袍人可在其中?」
杜銘接過圖冊,冊子上沒有落款,但他分明看見師父金淨雲的畫像就在裡頭,畫裡的他,和現在的他,外貌上沒什麼變化。
修道之人,到底不容易老。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名灰袍人!」
在金淨雲的後幾頁,杜銘看見了白騁的畫像。只是那些畫像都沒有落款,杜銘不知道那名灰袍人到底是誰,為甚麼會和師父出現在同一本畫冊中。
「果然是他。那倒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金淨雲看著白騁的畫像,唇角微揚道。
「師父,這人到底是誰,您認識嗎?」
杜銘問。
「杜銘,你知道赤地修羅嗎?」
那個名震天下的極惡魔頭?
「你得慶幸自己竟能全身而退。」
「他,就是赤地修羅。」
金淨雲一面說,一面露出見獵心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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