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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24 01:21:48| 人氣12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桃之夭夭   ( 很棒  喔...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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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孤兒,幸運的是哲野把我帶回家。

那年,他從農村回城,在車站的垃圾堆邊看見了我-一個漂亮、安靜的小女嬰。
當時有許多人圍著我,但當他上前,我就對他璨然地笑。

他給了我一個家,還給了我一個美麗的名字--陶夭。
後來他說,我當初那一笑,稱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哲野的一生極其悲淒,他的父母都是歸國的學者,卻沒有逃過那場文化浩劫,
憤懣中雙雙棄世,哲野自然也不能幸免,發配農村,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勞燕分飛。

他從此孑然一身,直到35歲回城時遇到我。

童年在我的記憶裏並沒有太多不愉快;只除掉一件事。
上學時,班上有幾個調皮的男同學罵我「野種」,我哭著回家,告訴哲野。
第二天,哲野特意接我放學,問那幾個男生:「誰說她是野種的?」
小男生一見高大魁梧的哲野,都不敢出聲,哲野冷笑:
「下次誰再這麼說,讓我聽見的話,我揍扁他!」

有人嘀咕:「她又不是你生的,就是野種。」

哲野牽著我的手回頭笑:「可是我比親生女兒還寶貝她。
不信哪個站出來給我看看,誰的衣服有她的漂亮? 誰的鞋子書包比她的好看?
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麵包,你們吃什麼?」

小孩子們頓時氣餒。 自此,再沒有人罵我過是野種。

大了以後,想起這事,我總是失笑。
我的生活較之一般孤兒,要幸運得多。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書房。
滿屋子的書,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書桌,有太陽的時候,
他專注工作的軒昂側影似一副逆光的畫。
我總是自己找書看,找到了就窩在沙發上。
隔一會,哲野會回頭看我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陽光更和煦。
看累了,我就趴在他肩上,靜靜的看他畫圖撰文。

他笑:「長大了也做我這行?」

我撇嘴:「才不要,曬得那麼黑,髒也髒死了。」

哲野是個建築工程師,但風吹日曬一點也無損他的外表。
他永遠溫雅整潔,風度翩翩。

斷斷續續的,不是沒有女人想進入哲野的生活。
我八歲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哲野差點要和一個女人談婚論嫁。
那女人是老師,精明而漂亮。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她,總覺得她那臉上的笑象貼上去的;
哲野在,她對我笑得又甜又溫柔,不在,那笑容變戲法似的不見。

有天我在陽台上看圖畫書,她問我:「妳的親爹媽呢? 一次也沒來看過妳?」

我呆了,望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嘖嘖了兩聲,又說:「這孩子傻的,難怪他們不要妳。」

我怔住,忽然哲野鐵青著臉走過來,牽起我的手,什麼也不說就回房間。

晚上我一個人悶在被子裏哭。
哲野走進來,抱著我說:「不怕,夭夭不哭。」

後來就不再見那女的上我們家來了。
再後來,我聽見哲野的好朋友邱非問他:「怎麼好好的又散了?」

哲野說:「這女人心不正,娶了她,夭夭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邱非說:「你還是忘不了葉蘭吧。」

八歲的我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

我們一直相依為命。 哲野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包括讓我順利健康的度過青春期。

我考上大學後,因學校離家很遠,就住校,周末才回家。

哲野有時會問我:「有男朋友了嗎?」 我總是笑笑不作聲。

學校裏倒是有幾個男生總喜歡圍著我轉,但我一個也看不順眼:
甲算是高大英俊,無奈成績三流;
乙功課不錯,口才也甚佳,但外表實在普通;
丙功課相貌都好,氣質卻似個莽夫……

我很少和男同學說話。
在我眼裏,他們都幼稚膚淺,一在人前就來不及的想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
太著痕跡,失之穩重。

二十歲生日那天,哲野送我的禮物是一枚紅寶石的戒指。
這類零星首飾,哲野早就開始幫我買了,他的說法是:
女孩子大了,需要有幾件象樣的東西裝飾。

吃完飯他陪我逛商場,我喜歡什麼,馬上買下。
回校後,我發現同學們喜歡在背後議論我。
我也不放在心上;因為自己的身世,已經習慣人家議論了。

直到有天,一個要好的女同學私下把我拉住:
「他們說,妳有個年紀大好多的男朋友?」

我莫名其妙:「誰說的?」

她說:「據說有好幾個人看見的,妳跟他逛商場,親熱得很呢!
說難怪妳看不上這些窮小子了!」

我略一思索,臉慢慢紅起來,過一會笑道:「他們誤會了。」
但我並沒有解釋,靜靜的坐著看書,而臉上的熱卻久久不褪。

一個星期五,我接到哲野電話,要我早點回家,和他一起出去吃晚飯。

看他刮鬍子換衣服。
我狐疑:「有人幫你介紹女朋友?」

哲野笑:「我都老頭子了,還談什麼女朋友,是妳邱叔叔,
還有一個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會兒妳叫她葉阿姨就行。」

我知道,那一定是葉蘭。

路上哲野告訴我,前段時間透過邱非,他和葉蘭連繫上了,她丈夫幾年前去世了。
這次重見,感覺都還可以,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準備結婚。
我不經心的應著,漸漸覺得腳冷起來,慢慢往上蔓延。

到了飯店,我很客觀的打量著葉蘭:微胖,但並不臃腫,
眉宇間尚有幾分年輕時的風韻,和同年齡的女人相比,她無疑還是有優勢的。
但是跟英挺的哲野站在一起,她看上去老得多。
她對我很好,很親切,一副愛屋及烏的樣子。

回家後哲野問我:「妳覺得葉阿姨怎麼樣?」

他們都計劃結婚了,我當然說好了。

我睜眼至淩晨才睡著。 回到學校我就病了。
發燒,撐著不肯落課,只覺頭重腳輕,終於栽倒在教室。

醒來我躺在醫院裏,在掛吊瓶,哲野坐在旁邊看書。

我疲倦的笑:「我這是在哪?」

哲野緊張的來摸我的頭:「總算醒了,病毒性感冒轉肺炎,妳這孩子,總是不小心。」

我笑:「要生病,小心有什麼辦法?」

之後幾天,哲野除了上班,就是在醫院。

每每從昏睡中醒來,就立即搜尋他的人,要馬上看見,才能安心。
我聽見他和葉蘭通電話:「夭夭病了,我這幾天都沒空,等她好了我跟妳連繫。」

我淒涼的笑,如果我病,能讓他天天守著我,那我何妨長病不起。
住了一星期院才回家。
哲野在我房門口擺了張沙發,晚上就躺在上面,我略有動靜,他就爬起來探視。
我想起更小一點的時候,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房間裏,半夜我要上衛生間,
就自己摸索著起來,但哲野總是很快就聽見了,幫我開燈,說:夭夭小心啊。
一直到我上小學,才自己睡。

葉蘭買了大捧鮮花和水果來探望我。 我禮貌的謝她。
她做的菜很好吃,但我吃不下。 我早早的就回房間躺下了。
我做夢。 夢見哲野和葉蘭終於結婚了。
他們都很年輕,葉蘭穿著白紗的樣子非常美麗,而我居然充任花童的角色。
哲野愉快的微笑著,卻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我還聞到新娘花束上飄來的花香……
我猛的坐起,醒了。 半晌,又躺回去,絕望的閉上眼。

黑暗中我聽見哲野走進來,接著床頭的小燈開了。

他歎息:「做什麼夢了? 哭得這麼厲害。」
我裝睡,然而眼淚就像漏水的龍頭,順著眼角滴向耳邊。
哲野溫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去劃那些淚,卻怎麼也停不了。

這一病,纏綿了十幾天。 等痊癒,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
他說:「還是回家來住吧,學校那麼多人一個宿舍,空氣不好。」

於是,他天天騎摩托車接送我。
臉貼著他的背,心裏總是忽喜忽悲的。

但以後葉蘭再也沒來過我們家。
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才確信,葉蘭也和那女老師一樣,是過去式了。

我順利的畢業,就職。
我愉快的,安詳的過著,沒有旁騖,只有我和哲野。
既然我什麼也不能說,那麼就這樣維持現狀也是好的。

但上天卻不肯給我這樣長久的幸福。
哲野在工地上暈到。 醫生診斷是肝癌晚期。

我痛急攻心,卻仍然很冷靜的問醫生:「還有多少日子?」

醫生說:「一年,或許更長一點。」

我把哲野接回家。
他並沒有臥床,白天我上班,請一個鐘點看護,晚上就由我自己照顧他。

哲野笑著說:「看,都讓我拖累了,本來應該是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呢。」
我仍是笑笑不作聲。

哲野很平靜的照常生活。
看書,設計圖紙,每天他有大半時間是耽在書房的。
我也越來越喜歡書房。
我們飯後總是各泡一杯茶,和哲野相對而坐,下盤棋,打一局撲克。
然後幫哲野整理他的資料。

而唯一他不准我碰的,是他厚厚的幾大本日記。
然而,我敵不過好奇心,終於一日趁他不在時還是偷看了。

『夭夭長了兩顆門牙,下班接她,搖晃著撲上來要我抱。』

『夭夭10歲生日,許願說要哲野叔叔永遠年輕。
我開懷,小夭夭,她真是我寂寞生涯的一朵解語花。』

『今天送夭夭去大學報到,她事事自己搶先,我才驚覺她已經長成一個美麗少女。
而我,則垂垂老矣。 希望她的一生不要像我一樣孤苦。』

『邱非告訴我葉蘭近況,然而見面並不如想象中令我神馳。
她老了很多,雖然年輕時的優雅沒變。
她沒有掩飾對我尚有剩餘的好感。』

『夭夭肺炎。 昏睡中不停喊我的名字,醒來卻只會對我流眼淚。
我震驚。 我沒想到要和葉蘭結婚對她的影響這樣大。』

『送夭夭上學回來,覺得背上涼嗖嗖的,脫下衣服檢視,才發現濕了好大一片。
唉,這孩子。』

『醫生宣布我的生命還剩一年。
我無懼,但夭夭… 她是我的一件大事。
我死後,如何讓她健康快樂的生活,是我首要考慮的問題……。』

我捧著日記本子,眼淚簌簌的掉下來。原來他是知道的,原來他是知道的。

哲野是第二年的春天走的。
臨終,他握著我的手說:
「本來想把妳親手交到一個好男孩手裏,看著他幫妳戴上戒指才走的,
但還是來不及了。」

我微笑。 他忘了,我的戒指,20歲時他就幫我買了。

書桌抽屜裏有他一封信,簡短的幾句:
『夭夭,我去了,可以想我,但不要時時以我為念。
妳能安詳平和的生活,才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台長: PM 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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