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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4-16 03:57:41| 人氣18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也希望自己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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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總也希望自己是黑色的。你不清楚概念的淵源對嗎?我自己也不願意明白。

01
綠色的水啵啵啵地冒泡,我在裡面彷彿悶不吭聲活動著。我的確說過一些話,做過一些動作,可是,好像都不是出自我的本願。

什麼叫做「不是出自我的本願」呢?我的「本願」是什麼?或者這樣問:指使我,指使我的口唇、四肢,去發出聲響、轉移視野的原始動機何在?活在詭異的優氧化試管裡面,那些看起來無謂
的動作、口語,都是一大張拼圖的部分、秤斤輸送的意念裡,最下部的沉澱。不過沒有人注意到而已。

那麼,外部已經閉上閘門,這閘門是我們自己關上的。但我們非要不停地以肉身去劇烈碰撞、撞出規律暗號,來表達我們的掙扎。多麼無謂,但卻又多麼日常,而且必須。

02
關注窗外躁急的雨聲。擠壓哀傷投向一滴,某滴雨珠。驚濺起來的細微水花,粘住了本來要滲進牆壁這面來的夢。本來就空蕪的、不能升空的情緒,煙霧般律動,沒有了時間感。我四周總還塞
滿更多更多無緣出場的夢。牠們安靜,濕淋淋地,帶著淫猥地張皇。我知道這晚雨聲跟雨聲中間的空隙,缺的是無由填滿的,黑色波紋的,我的名姓。

03
這不知道是不是曾有過「標準化」的情境曾經出現在我的夢境裡,不過平常醒著在做事、或是與人談話的時候,如此自覺時常出現。真的有過這種情形,可能也被我刻意忘掉了。姑且還以「夢
境」稱之吧。

夢境:聯合軍攻陷波耶米勒大橋當晚,我們才知道消息。逾千代表擠在宮殿裡,然而這裡也將朝不保夕。我知道父親本來不贊成將我們僅有的雷射機械砲具全部投入橋的南側布陣,問題是這是議會決議,只得遵守。父親在眾人逼求解套壓力下深皺眉頭。我只記起曾經在布幔後攔住他,滔滔地陳述不能在此久留的原因,父親高聲與我對罵,「你這逆子,」父親傷心地吼著,將我從幕後拖向代表們哄鬧的議堂,「你只需管好自己的事,不要用異語言來跟我交談!」然而這就是我所有,與我的父親,我沒有別的溝通方式。況乎我自己的失敗亦繁如茂林。眾目睽睽。

我右眼失明,左鼻孔壅塞,陰莖勃起例向右彎。時時刻刻會憶起這些肉體殘敗的記號,在處理發到手上的銷售案時,格外不能專心。每周一報告銷售進度,同仁業務量以十件作統計基準計算,我的則用0.01作進展標準。在27樓光亮潔淨的簡報室裡,處長跟經理從不對我的業務置一辭。(為什麼不置一辭?是因為試用即將屆滿?)我渾身緊張抽慉,在光線下不能大弧度邁步往前。我無適當的語言跨足父親的戰事,在同語境的明亮空域,經理卻以視而不見對我封閉。左鼻孔滿載不能汲取的灰色。眾目睽睽。

走在廊上,我並不清楚要走到哪裡,只是順從地跟著光源來處前行。鏡頭裡盡是炫目的金黃與艷紅。我進殿,匐拜,稱臣,臣恭請聖安。「臣,恭請聖安!」旁邊是誰?我偷瞄,是我研究所同學,他字正腔圓,超過我的預期。皇上已經命他平身,並且跟他親切地交談。我呢,我呢?我再喊一次臣恭請聖安,沒有回應,我聲嘶力竭地再喊了十多次亦然。頓時我發現問題在於我的腔調:那種超過我之預期的,閩南語味,不知何時滲入了我最需要武裝的應對禮節。語言之不對味,永無他法確證自己的身分,因而擔心丟醜,實已丟醜,不能收場,亦不敢拋棄體制揚長叛去。眾目睽睽。

04
你覺得「光明」與「黑暗」需要對立嗎?光影本來不是相互依存的嗎?你覺得「光明」是正面辭語嗎?

對我來說,黑暗象徵溫暖僻靜、隱匿不被注意。光亮,象徵未及預料的冷酷,以光速佔滿、曝光,侵入原來可伸展、迴旋的親切位置。殘酷地被觀察、解剖。我常常會回溯到一九九六,那是我退縮向黑暗的可稽根據。

05
綠色的水啵啵啵地冒泡,我可資努力的領域似在試管之外,然我軀體似在試管之內。不,在速度以外。

06
我畏怯、不勇敢。不安於被擺弄的位置,可是又不敢抗聲力爭。在閘門被啟的剎那,光線急遽射入,反而我會害怕自己就此殘破的身軀再不得隱藏。在這程度上,光明,對永遠準備未及的人,恆是種屠殺。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到二十七日,老鼠般我的暖噯潮濕被揭開來,那時候我大三。學生會社團部即將召開各社團負責人大會,我是美其名的副部長。那時候學生會內部暗潮洶湧:校方跟學生會的、學生會跟議會的、學生會內部派系的,各種矛盾都已經到了將要爆發的地步,只需找到一個爆發點,各派就可以順勢絕裂,校方也靜觀其變,打算藉此機會收回各項權利,宣布凍結學生會。

我之介入以上這個複雜的局面,全是各派角力下的產物。學生會長以剛好通過投票率門檻的低票幸運當選,背後有轉學生聯誼社的鼎力支持,然而轉學生內部分成兩派勢力,各引校外後盾,會長一系藉助民進黨的力量;副會長則是投靠國民黨知青黨部,另有非轉學生派,想引進在學校聲勢尚弱的新黨。三派互相扞格,對於對方的舉措全力杯葛,另方面又急著招兵買馬。

因為在宿舍隔壁的關係,我認識副會長,當初並不清楚這許多的恩怨鬥爭,「來幫幫我吧,我認識的人真的不多」他懇切地對我說,「我們的人可以分到四個部和秘書處,我給你組織社團部的全權。」什麼叫「我們的人」?我算是「你們的人」嗎?「喔,當然當然,大家都是想為同學服務嘛。」副會長如是說。

然而過了幾天,他跑來告訴我「局勢有變,嗯,他們硬要安插個人進來,是『他們的人』,恐怕你只能當副」,那時候我已經把校方移交的器具造表、組織幹部、編列預算了,我於是向他表示,並非我非部長不可,但是我隱約感到黨派鬥爭之不祥,我不願涉入,如果可以,還是放我回去當渾噩度日的學生吧。「不行呀!不行!」副會長緊握我的手,「你該知道,他既進來,你的作用就是卡他,讓他什麼事也做不成…」

晚上,阿佑來找我。「你好,你叫我阿佑吧!我是新任的社團部長,副會長一定要我來,你要多多幫忙啊!」我坐在椅子上,房間的門突然被他打開,外面下著雨,腦中亂絲一團,我的肚子很痛。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二,我站在三樓會議室裡,承受來自各方的暗示目光,然而我不知道是敵是友。非轉學生派因為我參加了轉學生組織的學生會,把我當成叛徒嗎?副會長是真的抵不住會長的壓力,答應讓步嗎?阿佑是會長的人,還是副會長的眼線?在他們眼裡,我到底是誰擺弄的棋子?

阿佑流暢又得體的講完本學期社團部預定施政項目、目標還有幹部介紹,台下坐著全校的社團負責人。事實上,他已經把該講的全部講完了,然而台下有人遞紙條上來:

「我們的人不能缺席,你也要講話!」

我緊張地抬頭,不知道紙條的來處。卻發現基友會會長,我的同班同學,用一種很憐憫的眼神看著痴然站立的我,「副部長好像有話要講?」會長大聲地用麥克風宣布,「我記得你有話要講的嘛,來啦,來來來……」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腹部脹痛,眼前是刺眼的花白。

07
那天晚上,所有的室友都回到宿舍。那屬於另一個世界:我有三個室友,國貿系的室友住女友處常常不回宿舍、體育系的室友來去如風滿口髒話菸酒不忌、森林系的室友則是鎮日不上課在房間裡看色情圖鑑並掀翻他人(大部分是我)抽屜,打騷擾電話給不認識的女生。那天他們三個意外地集聚,並帶了隔壁的機械系來,「我們要打麻將」國貿系說,「可、可是我要期中考耶……」「噢,我們已經約好了啊。」國貿系說。

我蜷縮在床上,腦海裡還有今晚檢討會議時研發部長對我的叫囂:「不會講話你就滾!來這裡搞什麼飛機?」我看到副會長與會長相視而笑。我是可憐的「背叛者」。我腹痛。

煙味愈來愈重,整個357室現在是灰色煙霧世界。日光燈吱吱地發出接觸不良的閃訊,威壓得我將要窒息。看了看錶,夜半三點,國貿系和體育系激烈地罵著髒話、互摔啤酒罐,我的同學朋友不是在山下,就是已經沉沉睡去了吧,我此刻無處可去。

08
我拿著幾本書漫無目的地飄出房間,在一切可努力之外,我此時深感到,跟這個世界,忽然失去了所有可資溝通的語言。夜半露氣深重,山風野大,柏樹陣陣濤聲,像是黑色的海浪。我心中塞滿極大極多的憤怒、悲傷、自憐、恐懼,駝著背,像背對著人群的姿勢,走背對著宿舍的方向,穿過暗中的教室、廣場、機車停放處、順著風的方向,我走到一個大家族墓園的平緩斜坡,風在我身後推送,我奮力衝刺、放聲怒喊,在黑暗中精疲力竭。

09
我總也希望自己是黑色的。你清楚想法的淵源了嗎?在那一刻起,我總也希望自己不要顯露,自己的名成為空隙,光亮過處,我是黑色的。


題目借用黎煥雄先生文題變名

台長: 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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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心情日記(隨筆、日記、心情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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