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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3-26 08:55:21| 人氣10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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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剛回家療養之初,情況不好,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情形下,做著最後的努力。父親努力求生之道;阿姨們,則努力尋求最後與母親見面或者獲得母親諒解的機會。還記得那時,每一個要求進我家門的阿姨,都被我們規定不許哭,又說,如果哭了,馬上會被我們扠出去。

因為我們不要母親一向安詳的靈魂,被過多而無章的哭號擾亂,我們希望讓母親直到最後,都還能保有清淨的靈田-這也是母親的企盼。

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母親的感受,其實是受到壓抑的。但她總是打疊著精神,應付來來去去的姨母們,也應付著孩子們過多而帶有巨大痛楚的強顏歡笑。我知道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沒有任何遺憾!不論是不忍她將長行的子女,或者是她甚為友愛的手足同胞。所以,其實病痛給她的感受,是隱藏而不能張揚的。

一天,母親突然醒來,睜著大大的眼,傻傻的看著我,我對著她笑,問她看什麼?她忽然問我:「我是不是死了?」

我是不是死了?那一刻我沒有流淚,而是輕聲笑了出來,告訴她,或許,不過如果她已經死了,至少身邊有我陪著。母親白了我一眼,又轉動著眼珠子看看四處。然後只是躺著,看著天花板,過了很久很久,才問我道:「你吃飯了沒?」

我後來想,母親問我那句話時,根本沒有認出我是誰!甚至那時,母親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是一個靈魂住在殘破而令人痛楚的肉身之中,因為身體上的不適,與對肉身的支配無力,使她懷疑自己已經不在人世。

然而,母親問出這一句話語時,只是迷茫,而沒有驚恐與慌亂。或許,那一刻,她的靈魂是覺得安詳的,沒有了醫院的蒼白與消毒藥水味道,也沒有兒女隴成一團圍在病床邊的窒息。我猜想不到,也沒有想過要問她為什麼這麼一問。

母親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性,我難以想像,當她面臨死亡時,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去看?或許有不捨-對兒女的不捨;但我知道,必定沒有恐懼。

堅強,並不只是我在此口頭上說說而已,母親是將之融入生活點滴的。

母親離去後,有一天父親、姊姊們、我和弟媳在用餐。那天的菜色很平常,一盤炒高麗菜,一盤煎香腸,一盤炒蛋,還有姊姊特別給父親煮的炒腰花。父親忽然指著腰花說道:「想到你媽媽年輕時,那一次流產,竟然只能背著你阿嬤,偷偷摸摸的,和阮阿嬸二人公家買一附腰花……」。

諸如此類的可憐,身為女性卻未得到母系長輩疼惜,又難與外人說的心酸,實在多到罄竹難書,但母親總是習慣忍耐,從不喜歡拿這些事來計較,更沒有用這些陳年舊事在兒女面前擺過可憐。她雖難免抱怨,但總是為了某些場合,我們做了某些奇怪的反應,她才會告訴我們,以前她連吃飽都有問題,哪像我們,什麼都要挑最好的?什麼都要挑最鮮的。

母親剛生病之初,常抱怨她不想再吃魚,我總是常常安慰她:「那是因為對象是您,如果不是要給您吃,姊姊和爸爸也不用特地買魚回來。」

母親總是說「免啦!我又不喜歡吃那些!人家說,得到這種病的人,吃菜圃活,吃肉圃死!說不定我都不吃這些鮮魚,反而可以好起來。」我把這些話和父親商量過,父親覺得道聽塗說未必是好,母親的病情需要有充足的營養做後盾,何況醫院的營養師也交代要攝取充足。因為種種原因,擅於忍受的母親,強忍著滿腹的不願,還是盡量每餐幾口魚(牙齒已損,蔬菜克化不下),只是她總是儘快多吃白飯。

好多次,她在我回家時告訴我,有時她清晨起來,大家都還在睡夢中,她會吃白飯加醬油,她總是說「好好吃,又飽,又不會想吐。」我本來是反對她吃太多醬油的,但轉念一想,與其看她吃不下,不如讓她多吃些她喜歡的東西。

或許,就連飲食這種日常小事,生病的母親已經連主導的選擇權都失去了。為了纖維質與維生素,姊姊每日準備果菜汁,為了病情所需,又是小金英,明日葉,又是中藥……,光用想的,就覺得好累。

可是母親總是忍受下來。

我曾經在她身體狀況還可時,問她「媽媽!你會不會討厭吃這些東西(藥啊!果菜汁之類的)?」母親說「要命罔吞」。我後來知道,母親之所以要命,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不忍心看我們煎熬。我們總是告訴她,要加油!要好起來!身為一個母性,面對子女過多的期盼與哀求,她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如果能夠選擇,她會希望一死以了嗎?

我不知道。從來不知道,因為我的心志從來沒有她堅強,我的毅力,從來就不足。我想,我是像父親這一邊的血統多一些的,暴躁、易怒卻軟弱。或許,我就是欠缺了母親那些仁慈、溫和而堅強的特質。所以,其實,照顧母親期間,或者說,母親病著而又照顧著我的心緒的期間,真正身心靈得到安慰的,不是母親,而是我。

母親的堅強,還在另一件事情中表現著。

嫁給了債台高築的門戶,從一進門就不停操持辛勞的母親,還需替白日裡做泥水匠的父親,擔負起半夜“巡田水”的工作,祖產水田離那時的家很遠,大約一公里吧,不是彎蜒可畏的矮窄小巷,親族公廳,就是荒無人煙的田野。田邊,水源頭,還遠遠的靠著火車鐵軌。不知道是好心還是歹心的族親,總是告訴母親,鐵軌曾經傷害奪走的生命,常會在半夜裡,在溝渠旁或獨坐或哭泣。

我小時候常說怕鬼,母親總是用這件事勉勵我。她說孩子餓肚子,衣物不夠暖,生病沒錢看醫生才可怕,鬼?「歹命人怕什麼鬼?」

母親總是說,她從二十幾歲起,巡了好多年的田水,也沒看過一次大家嚇得要死的鬼。「他(她)們知道我歹命,有得做沒得吃,都嘛沒出來給我看。」所以,在母親的口中,鐵軌上的鬼是良善的。

母親是外公的愛女,外公年輕時是窮,是不富有,但他甚為疼愛母親,若有半夜需要出門的,總是他去,外婆、母親、姨母們則在家中等他。因此,我想,母親不是不怕,是沒辦法怕。婆、姑無情又懶散,丈夫已被生活重擔壓得骨瘦如柴,吃的沒著落,工作卻排到遠天邊……,為了兒女必須有個依靠,所以,她不能怕,也沒有時間怕。

堅強。也可以是傷人至深的。

因為堅強,母親面對所以許多事情時,變成沒有藉口,也沒有依託;因為堅強,所以身邊的人,便理所當然的不堅強,有藉口又會推託。

母親其實嚐過許多無奈吧?婆婆的,小姑的,丈夫的,兒女的……,甚至手足同胞的?

母親一向照顧她的手足,尤其是最小的妹妹,甚至在她病情十分嚴重之後,還曾經搭三個小時左右的火車,到離家頗遠的異地,為她的妹妹處理事情。

小姨媽的女兒考上大學,申請了助學貸款,卻仍然沒有能力就學(貸款不能支付的款項,例如書籍費用,例如生活開銷),姨母只會哭,只會急,一點主意都沒有。消瘦虛弱而頭髮掉光的母親,穿戴整齊後,請姊姊扶著,風麈濮濮的趕去。安排姨母去母親朋友的餐廳服務,又千叮嚀萬囑咐,請朋友照顧她的細妹。又讓姊姊借錢給表妹,讓表妹得以順利進大學。

或許,很多事情在親友的眼中看來,母親是義舉,是友愛的表現,是堅強付出自己的一切;然而,母親自己覺得那是一種必然,她總是說「做得到嘛!」

可是,那時她已經病得好重了啊!

母親往生之後,小姨媽來上香,淚水是掉了幾滴,但連一張衛生紙都弄不濕。甚至母親病重之際,小阿姨,都用工作忙碌之由,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過她。

或許,母親習慣這樣寵愛親人,而不求任何回報;或許,小阿姨知道母親不喜歡人家哭,所以,能坦然的接受病重難癒的姊姊,為了她及她的女兒奔波勞累,但是,又記得不要讓淚水泛流。

台長: 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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