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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徒勞之舉〉 陳雋弘



距離我的第一本詩集《面對》結集成冊已經四年過去了。《面對》出版後我進入了教職，又在去年底轉任新的學校。在日子的來去之間，偶爾仍會有詩，但有時也什麼都沒有。

大學時候開始寫詩，至今剛好十年。假如當時是有什麼理由讓我做了這件事而自己並無發覺的話，那麼此刻弄清楚了嗎？所有在詩裡被逼迫著必須聽我喃喃自語的那些「你」啊，是最初的真實還是最終的幻影？所有在詩裡曾與我狀似親密、並肩而行的「我們」啊，究竟又在哪裡？

也許我只是創造出許多說話的對象，更自得地臆造了一個世界；但其實每一次夢醒都是躲到了另一個夢中？

這些詩是用來幹嘛的呢？這些與現實人生無關的文字，被寫下後就存放在無人關心的角落，有時甚至連我自己都忘記了。在什麼意義下我可以說它們與我相關？它們是重要的？或者，它們是重要的嗎？它們會不會只是可笑又可憐的，只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便像每一個人所看重自己的每一部份那樣，也對它們敝帚自珍了起來？

也許梁朝偉那迷人的眼睛與劉德華愈老愈帥的男人味就是他們的詩，而我便因為什麼都沒有，只好把詩擴張成某種自我認同的來源，如此貪戀，又假裝謙虛。

我相信我在詩裡寫下的一切嗎？那些在現實中被認為是小心、勉強、不得已、處心機慮的種種，在詩裡是否都要全然脆弱地崩解？一個人可以有多少張臉？現實與詩究竟是誰在說謊？也許這一切最後都有了報應，只是此刻我們都在一座無所區別的迷宮中。

《面對》裡的居樂和雋，每每在我一想及此的時候，都變成了輕之上的重……

收在這本詩集裡最早的詩有些更早於《面對》，那是〈祕密〉、〈天使之書〉、與〈夏天離開了詩，我們離開了陸地〉。〈天使之書〉與〈夏天離開了詩，我們離開了陸地〉因為是組詩的關係，《面對》無收，而在這一次收錄；〈祕密〉置於全書第一首，是想與《面對》作一種回望與區隔，而這本詩集的整體傾向，在〈祕密〉裡原來已經露了痕跡。

最遲的一首詩收到〈風的墓誌〉，與這篇序文的時間相隔不久。〈風的墓誌〉最末有：「說著這裡頭沒有／我們愛過的一切」寫詩最初的理由是在質問愛嗎？風中的答案轉眼即逝，在肯定與否認之間，或許才發現傷害與溫柔原是一體兩面。

全書分成四輯：輯一「前來打擾你」收錄一些至今仍不知該不該反悔的約定；輯二「連陽光也無法偷聽」收錄一些曾經的美好，不管如何，我都在《面對》裡面對過它們；輯三「如果沒有一顆心」收錄青春期以後變聲的作品；輯四「沒有防範的天空」，如對著蠟燭許願，最後閉著眼睛所保留的一個祕密，但細心的人仍可以在裡頭發現一些什麼。

詩集定名為「等待沒收」。我想起那句古老的箴言：「世界是一座橋，走過去，不要在上面蓋房子」。不要在上面蓋房子，但我們卻寫了詩，曾經快樂也曾經難過，並不知曉橋的另一端是什麼。

但確知是有另一端的，屆時前面的問題、所有的詩以及我們自己，也許便都有了答案。

雖然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