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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2-13 13:36:12| 人氣163|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一 代 俠 女 -- 杏 林 子/劉墉  (2003.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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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俠相識近三十年了,那時候她剛寫成第二本書《生之歌》,我則出版了處女作《螢窗小語》,有一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找哪一家總經銷比較好,此後我們就常聯絡,討論一些印刷出版的問題。

劉俠雖然因為類風濕關節炎臥病多年,但是除了身子骨不太方便,倒是耳聰目明,腦筋更靈活,她出第一本書,完全靠自己,找排版、找印刷、找裝訂,甚至跟總經銷星光書報社談行銷和折扣。可以說,她不但有創作的才情,而且有經營的本事。除此之外,她更像她的名字「俠」,有一股俠氣,就算成天坐在輪椅裡,聽說不平之事,也有拔刀相助的衝動。

劉俠不但有衝動,而且總能說到做到,又因為善於經營,由她運籌帷幄的事,都事半功倍,正因此,當她因為「身體障礙」被歧視,受到刺激之後,立刻決定成立屬於殘障人的團體,而且由各大專院校的殘障人社團中找成員,可以說集各校菁英共謀大計。

伊甸的花木開枝

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就是這樣成立的。在劉俠和那許多創會同仁的努力下,伊甸以飛速成長,不但在台北有總會、分會、庇護工廠,而且拓展到中南部,與地方政府合作,成立早期殘障兒的療護中心,更把分會拓展到東南亞。

每次到伊甸去,都令我感動,因為在那裡見到許多殘障人服務殘障人。他們成立電腦班,對外「接單」,為文化界打書稿,安排身心障礙的人到各公司就業;他們也有鑑於殘障兒早期治療的效果特佳,而安排醫生,定期為殘障幼兒義診,早早發現問題並介紹治療的方法。他們設計製造的輪椅,比一般市面便宜得多,不但供國內的人使用,而且捐贈到海外,去了高棉,甚至去了阿富汗。

劉俠確實是善於經營的,令人想到史蒂芬.霍金,他們都是坐在輪椅裡,卻能讓思想在天地間馳騁。我常想,在彩色印刷還那麼不普及的年代,劉俠怎敢以彩色插圖配她的《生之歌》?我也很驚訝地見她在伊甸的會議中,先提出構想,再以嚴肅的語調,釘著每個工作人員,一步步落實。

有一年,我們決定為伊甸的活動義賣畫卡,原來只想把畫卡放到書店,可是劉俠大膽地說要走上街頭,而且是全省連續幾天,發動數百位義工,背著特別的書包,到街頭義賣,為了宣傳,伊甸安排了我和她合影,記得那天在攝影公司,由專業化妝師為我們搽胭脂抹粉,劉俠笑說這輩子雖沒能結婚,倒有了化新娘粧的感覺。

那次義賣,二十萬張畫卡沒剩幾張,總共募得四百多萬。

劉俠的經營不止於此,記得有一年,我收到一簍柚子,居然是她叫人由花蓮寄來。「我在花蓮買了塊地,空著可惜,就種柚子,大家分享。」劉俠說。

劉俠的愛就像那簍柚子,她不自私,她是廣被四方的。譬如她雖然主持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但是當她發現「殘障聯盟」缺錢的時候,立刻提議由伊甸撥錢過去援助。又譬如我主持的水雲齋公司,每年都有一筆錢捐給慈善團體,當我打電話問劉俠時,她會很不自私的地說「台東的『布農文教基金會』和蘭嶼的『蘭恩文教基金會』更缺錢,把錢捐給他們吧!」

為而不有,功成不居

劉俠更不簡單的是「為而不有,功成而不居」,當她前幾年堅辭伊甸的職務之後,每次我問她伊甸的事,她都說既然已經離開,就不能再表示意見,只有這樣才能讓現在的負責人完全發揮。大概也就因為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態度,當她受聘為國策顧問,卻難發揮的時候,立刻就表示辭意,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劉俠的病,已經是半個世紀的事,其間又時好時壞,大概十年前,我在海外報章上看到她因為類風濕關節炎,隨時可能在睡夢中呼吸停止的消息,立刻請台北的親人過去送禮慰問,但是跟著接到劉俠的電話,問我是什麼意思,又說她一時還死不掉,教我別瞎操心,沒兩天,收到她回贈一大包新作,附帶幾句話:「瞧!還挺有活力,挺能寫的吧!」

上個月,又收到她寄來一本彩色的童話書《好小子喬比》,扉頁上寫了好長一封信,是給我女兒小帆的,我立刻打電話去道謝,她隔了許久才接聽,想必因為是晚上,她的秘書不在,必須由看護幫她按電話的擴音鍵。

她在那頭有點喘,因為是用擴音,聲音有些飄忽忽的,不斷問我女兒多大了,中文好不好,能不能演她的童話故事。又說那書中的插圖是由個名畫家畫的,畫得好講究,可畫家的脾氣很倔,不能催,足足畫了一年多。最後,我問她的身體,類風濕關節炎有沒有再惡化。

「現在已經不是關節炎的問題了,現在是裡面的零件都老了,不好用了。」她在那頭一邊喘、一邊笑:「不過,一時還死不掉,對付著,還能用。」

她沙啞的笑聲還在耳邊,她給我女兒的書,由台北打包寄來美國,還在路上。這病歷驚人、毅力驚人、才氣驚人,又俠氣驚人的奇女子,卻已經離開人世。

在電視上看到她在醫院的畫面,六十一了,皮膚還是那麼光滑;如此傷病,卻還露出笑容,她一輩子,到走,都沒被病魔打垮,她說得好──

「小病是病,久病就不是病了,那病是老朋友,妳要學著跟他相處。」又說:

「什麼是身心障礙?那是上帝特別留個殘缺的小口,讓人間的愛可以由那裡冒出來!」

劉俠留給我們的是她的積極、無私與達觀。

劉俠是留在我們心中的「一代俠女」。

台長: Bon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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