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直忙著收拾。
收拾著這八年來累積的書籍、衣物、各項用品，發現自己雖然號稱生活儉樸，但把分散在浴室、書架、衣櫥、書桌抽屜的東西一一叫到跟前集合，才知道什麼叫做物質豐足。
其實我一直想避免陷入一邊收拾一邊回憶甚至感懷的境地裡。但折疊衣裙時不免便想起這件那件都是L陪我在新光三越買的，這一路她陪我許多許多快樂和不快樂；那套黑色的衣裙誰誰誰曾經認真的讚美過，是我這樣看重的好小孩。把保養品一股腦全掃進T越海攜來的米飛兔盒子裡時，想到我曾經青春到看都不看這些東西，而T總是不著痕跡的記得要把所有的美好帶一份給我。慎重把書疊好綁好時，我想到這一路但凡與書本深刻牽扯之際，都是最美麗的時光──讀研究所時是，實習時也是。
每天，我依區塊、類別、輕重等屬性收拾著。有時很惜情愛物地這個也收那個也留，有時則心狠如童話裡的壞皇后，丟棄什物如丟棄白雪公主。同時，我還要一邊整理一邊盤算，哪些要直接寄回旗山家裡，哪些要帶到高雄住處。為了精簡也為了方便一年後也許北伐成功便要搬家，我幾乎只帶生活必須品。但C從澳洲帶回來的細沙、學生摺的星星、寫的小紙條、頒的畢業證書、刻了一整晚的紙雕，沒有任何遲疑，我如實而細緻地收進前往高雄的箱子裡。
這些時候除了收拾房間，還忙著跟大家餞別。不跟誰約吃飯時，我一個人，就像過去那麼多年時一樣，從我居住的十四巷慢慢往下走，然後把所有習慣吃的食物，如意的酢醬麵、小天津的燙地瓜葉、徐師父的麻辣細粉、仁星的素食、永和豆漿的燒餅夾蛋，一樣複習過一樣。雖然沒能複習到已經搬遷的東海魯味和吉祥的韭菜水餃、炸排骨，但過往的味道都貼在唇舌之間，吃食時曾有過的對話、一起走過的身影，也還細細熨在心上，明亮而清晰。
親人們都不能理解，何以行前我是如此顧盼依依；身份證的開頭明明是S，心卻完全被這個治安不好的城市收買！我很難具體解釋原因，陸續被人問起，想了又想才說：「也許因為我在這裡的八年留下很多快樂的關係。」然而言語多麼粗淺，我在這裡得到的又豈止是快樂這麼虛幻的東西而已──也是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我才確確實實體會，不管是面對東海或我們所愛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每一個場景，C說的話是真的也是對的：我們不是失去，而是擁有。
圖片說明：我住了六年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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