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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10 13:39:24| 人氣3,89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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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七個箱子》— 以卡夫卡學的卡夫卡介紹卡夫卡


卡夫卡像@布拉格

去年四月我特意到布拉格,拜訪最愛的作家之一卡夫卡,還將準備好的塑膠蟑螂,放在卡夫卡的墓前,在花束之右,以祭其文。回到市中心,我突然發現,經過了八十多年,被稱為法蘭茲‧卡夫卡
(FranzKafka)的這號人物,陰魂不散地纏繞着整個城市,市中佈滿以卡夫卡命名之物︰卡夫卡街、卡夫卡餐廳、卡夫卡酒吧、卡夫卡煙檔等。卡夫卡作為布拉格最具價值的文化品牌,其肅穆的肖像比其小說更容易被涉獵。而後來我首次觀看《卡夫卡的七個箱子》(重演)演出,我頓然醒覺,卡夫卡的亡魂早已飄洋到香港劇場。

當我一直在看《卡》逐一打開的「箱子」時,心裡不停叩問,究竟「愛麗思劇場實驗室」為何要這樣創作?身旁自稱卡夫卡粉絲的朋友提問「為什麼(他們)只是逐一介紹卡夫卡的作品?」我發現這些問題早已超越了美學的範疇,而在指涉「卡夫卡學」[1]與卡夫卡作品之間的分歧上,創作者與觀眾的關係,及劇團切入的角度。

以卡夫卡學的卡夫卡介紹卡夫卡[2]

演出以布勞德在卡夫卡死後,思考應忠於其遺言燒毀一切作品,還是叛離朋友而出版其作品的故事為中軸,繼而透過打開七個遺箱,將演出分成七個部分,介紹卡夫卡的十三個作品。我再三強調「介紹」,因為每當完成一個部分,舞台中的螢幕便會打出該部分曾牽涉的作品名稱及完成年份,如「第六個箱子」後便出現《審判》及《城堡》的名字及年份。導演的意圖昭然若揭︰展示卡夫卡的創作歷程。米蘭‧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遺囑》提到︰「(布勞德)出版了他的三部小說,沒有任何的反響。於是他懂得了……推出卡夫卡,就是指出版他,介紹他」[3]明顯「愛麗思」作為「卡夫卡學」的信徒,演出以布勞德這位「卡夫卡學」鼻祖的角度切入,向觀眾介紹卡夫卡。演員甚至在場刊及網上形容自己患上卡夫卡症,自己更像變成了卡夫卡。

誠如陳國慧評論《卡》的首演時說︰「(《卡》)讓觀眾看到更具體的卡夫卡」。[4]我們會發現,劇團着力介紹的,是卡夫卡本身,作品則作為作者之物的存在,是闡釋作者人生的道具。例如當作品《判決》與卡夫卡的書信《致父親的信》並置於同一個部分,《判決》所要呈現或僅能呈現的,不是權力(父權)與自由的矛盾關係,而是借故事透視卡夫卡對父親的恐懼的投射。同樣地,《變形記》中刻意利用白膠紙在地上劃上六芒星,用以困着戈勒各爾‧薩姆沙,卻同時象徵了卡夫卡猶太人的身份時,可見導演也不是針對作品批判制度擠壓人性問題,而更刻意強調及暴露卡夫卡個人的創作感受及其孤僻性格。

演後座談會上,演員說他們以全白色妝容示人,是為了呈現「沒有靈魂的狀態」。其固然指作品角色中在巨大社會下失去個性的心情,但其回應同樣反映演員以一種疏離的態度演繹,他們不在表達角色的內在情感,及角色與制度的之間的矛盾,而是以無固定角色的中性狀態,順利介入多個作品本身,串成一個脈絡,他們要表達的,是卡夫卡的精神面貌,如同《被背叛的遺囑》形容在「卡夫卡學」眼中︰「不管主人公叫什麼,約瑟夫‧K、薩姆沙、土地測量員、本德曼、歌女約瑟芬、絕食者或空中雜技員,都只是卡夫卡本人,而不是別的什麼人」[5]

十九至二十世紀初社會介紹發明家時,必以其人名作為品牌的招徠。燈泡必須以「愛迪生的燈泡」之名宣告天下,現在「愛麗絲」同樣向觀眾宣告,這是卡夫卡的故事。即使不同故事均有不同的質感與內涵,但來到導演手上,便變成以不同角度切入卡夫卡的人生的工具,以致有「七個箱子」的設計,以窺看卡夫卡與父親及情人的關係,表達他對社會及制度的恐懼,朗讀他的格言,甚至將《飢餓藝術家》置於演出最後,作為「卡夫卡最『夫子自道』之作」[6],表現其對藝術及自身處境的感受。

飄浮在水面上的卡夫卡印象

對不認識或沒多看卡夫卡小說的觀眾而言,《卡》著實是一課出色的介紹卡夫卡基礎班。觀眾簡明地知道故事情節及作者生平。這種導賞式的展現讓觀眾觀摩被濃縮的多個故事,在沒有舖陳及也沒法描寫之下,而只看到情節;又在導演及設計師的舞台調度上,如舞台上垂吊的一堆肉瘤,所呈現的一份無形的壓迫感,綜合出一種「卡夫卡式」的印象︰在最初的《巢穴》表現出一份神秘而黑暗的氣氛;《蛻變》、《審判》、《城堡》表達了作者(純粹是作者)面對社會困局的恐懼及無奈;《給米蓮娜的情書》更展示了卡夫卡對婚姻的恐懼,完全暴露他那反社會的神經質;《飢饑藝術家》也只流露了飢餓藝術無人問津,及作者反思及質疑自身創作的價值。但除此之外,便沒有太多枝節,也沒有深入的延伸思考。陳瑞如在網誌上說︰「從表演技巧來說……是「放大」或者「投射」,是把生活中的真實提煉升華」[7]。在故事過於簡約下,演員將表演「放大」,也不得不「放大」,至使呈現上述的印象。我所指的這種「卡夫卡式」的印象,正是從布勞德開始至今,不同書本及劇作作努力描繪的片面人物︰一個軟弱、無助、陰沉、灰暗、反社會、恐懼建制而對之呈無力感的卡夫卡。

通過舞台表演,這種「卡夫卡式」的印象強烈地傳遞予觀眾,與此同時,也影響創作成員的對卡夫卡及其作品的看法,他們完全地投入卡夫卡既灰暗、無奈,而熱愛文學的人生。在厚厚的場刊裡,在演員的書寫中,可看出「卡夫卡這個絕對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名字」[8]的影響力,他們亳不留情地將作者的人生與作品完全地黏合。另外,對於《飢饑藝術家》中提及禁食只可四十日的問題,一般會想及與耶穌禁食試煉及猶太人承傳至今的禁食儀式有關,但演後座談會上,導演陳恆輝卻將之與卡夫卡死於四十一歲作對照,認為卡夫卡可能對自身死亡有所感遇而定下四十日禁食期。由於死無對證,其實兩者的說法也可行,然而卻因此可見出導演是如何沉醉於卡夫卡的世界之中,同樣地他所看見的,每每也是作家的人生寫照。說得誇張一點,導演太熱愛卡夫卡,也許已把小說當成為一個傳記,而不是故事。

只是,這一片面印象,沒有完整地體現作者及作品(尤其是作品)中的幽默與深度︰如在其他散文中,總見出卡夫卡風趣一面,當中有一篇叫《海神波塞頓》,海神總被世人誤會以為很清閒,其實他忙得連逛海也不行,盡見詼諧。這類沒有反映卡夫卡內心情緒的文章,便沒被劇團選上;《城堡》與《審判》中,遼闊的城堡與巨大的法院大門,正與渺小的主人翁成對比,也充滿戲劇性,點出趣味,然而礙於沒時間舖陳,演出沒多營造如此氣氛。這份卡夫卡的印象只輕輕觸碰觀眾的表皮,令人搔癢,卻沒有把深度內涵滲入骨髓。觀眾沒法看到原本故事通過細節帶出的氣氛及不同思考點,而只可以透過在腦髓中抽取過往閱讀作品的經驗,或閱覽厚厚的場刊內龐大的資料,來與片碎的故事對照,彌補當中應有的思考深度。「愛麗絲」努力展示幾十年來被塑造的卡夫卡形象,導演旨在通過故事發現卡夫卡的特點,拚盡全力搜挖故事/當中角色與卡夫卡的共通處,但這種導賞式的呈現、被壓縮的情節根本沒法表達導演或其他創作成員的強烈信念,或批判性立場。觀眾除了認識卡夫卡這個人物,及卡夫卡如何看世界外,卻沒有領會出當時世局與卡夫卡創作的關係,卡夫卡如何自處,及故事與觀眾間的連繫。最終「愛麗絲」向聖者致敬,膜拜卡夫卡,演員虔誠地代入不同角色,完成演出。演員的努力值得敬佩,剪裁得宜,演出流暢,但除此之外,創作者有什麼想透過作品呈現或渲泄?這確實難以滿足一些已對卡夫卡及其作品有一定程度了解的觀眾。

一個開始

從《第三帝國的恐懼和苦難》、「貝克特系列」及這個演出,每次導演及演員均努力鑽研這些偉大作家與其文本,還特意製作特厚的場刊,撰寫文章或引錄資料。我不得不佩服「愛麗思劇場實驗室」對藝術的堅持及努力,這份力量確實是香港劇壇的必須品。而作為認識卡夫卡的入門課而言,劇團稱職地完成使命,演出確是良好的教材。透過舞台,我們體會卡夫卡的恐懼,感受他的孤獨,還被越洋飄來,陰冷的亡魂深深吸引。但倘若我們欲抓緊幽靈的實體,想更深入了解卡夫卡作品,完整品味當中的細緻的話,便當需閱讀小說,或觀賞完整故事的演出。《卡夫卡的七個箱子》幫我們打開了寶盒的頂蓋,當中究竟收藏了什麼寶物,則煩請閣下自行探頭搜羅。

觀賞場次︰2009124日,晚上8時正,沙田大會堂文娛廳

文章已刊於《藝評》<2010 3月號>


[1] 研究卡夫卡生平、作品、書信、手稿等,以闡釋卡夫卡的哲學及精神。

[2]原句為︰「以卡夫卡學化的卡夫卡代替卡夫卡」。米蘭‧昆德拉著(1929-   ),余中先譯,《被背叛的遺囑》,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2月,頁42

[3]米蘭‧昆德拉著(1929 -   ),余中先譯,《被背叛的遺囑》,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2月,頁40

[4] 陳國慧,〈卡夫卡精讀班──談《卡夫卡的七個箱子》〉,《文匯報》〈點評集〉,20081012日。

[5] 米蘭‧昆德拉著(1929 -   ),余中先譯,《被背叛的遺囑》,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2月,頁43

[6] 場刊頁58,陳恆輝網誌︰〈談《卡夫卡的七個箱子》的創作意念〉談及「第七個箱子」。

[7] 場刊頁60

[8]米蘭‧昆德拉著(1929 -   ),尉遲秀譯,《相遇》,台北,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20096月,頁54

台長: 肥力 felix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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