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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時接到老爸的電話，說是姑丈要介紹一位客戶給我，問了幾個問題卻又語焉不詳，只是做業務的本來就是敞開大門，我自是抱著歡迎的態度。

　後續幾天沒等到人，漸漸忘了這件事。某天，接近中午的時間，一對夫妻走進辦公室，說是找我，我不認得他們，腦海閃過老爸交代的事，應該就是這對夫妻。

　樸實的先生遞過名片，上頭印著香港的集團公司，我可能孤陋寡聞，印象中沒聽說過。名字上沒有頭銜，規規矩矩，不花俏，一如他的人。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公司背景，但似乎都在邊緣打轉，切不進重點，我左右聽不出有往來意願，又見他一臉誠懇模樣，實在不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閒聊中太太冒出話說：「我以為你坐櫃檯，可以看一看就走，不知道你在二樓，如此冒昧打擾，有點不好意思。」話一說完，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面試來著。

　送走客人之後，我撥電話向老爸興師問罪，他語重心長地說：「站在父母的立場，還是希望你能成家立業……」我沒等他老調重彈，就匆匆掛上電話。時值料峭春寒，我的額頭卻沁著汗。

　我以為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第一次面試被打槍，我也樂得輕鬆，不必應付這些人情壓力。沒想到過不多久，我接到對方電話，客氣地說母親節當天有個家庭聚餐，邀請我一起參加。我原想拒絕，但顧慮父執輩的面子，也不願意讓人對家族有壞印象，所以硬著頭皮答應。

　聚餐是在五星級飯店的一個包廂，單刀赴會的我一進門就知道不妙，大大的圓桌，對方家人陸續進來，彼此寒喧問候，也不忘替我引介，位置坐定，約莫有十六、七人，其中不難察覺，偷偷打量的眼神。他家裡有三千金，他喚二女兒坐在我旁邊，長得像爸爸，裝扮略顯中性，我心裡有個底，席間彼此禮貌交談。

　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色唐裝的清癯男子進門，我一眼便認了出來，連鎖商店的老闆，前陣子惹上爭議，媒體常見曝光，當然赴宴前我也做了一些功課，知道其獨子就在日前過世，我見他夫妻倆似有千斤石壓著，笑容不展，老婆雖勉強招呼，舉箸為大家添菜，更常見她扥腮低頭，若有所思。

　母親節的聚餐，一位媽媽甫承受莫大的喪子之痛，一位媽媽抱著女兒出嫁的殷切期盼，在筵席結束前，我以茶代酒，祝在場的媽媽們母親節快樂。走出飯店旋轉門，我長呼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互留了電話，我自然也沒聯絡。有天晚上接到二女兒的電話，說是媽媽從南部訂了粽子，要拿幾顆給我，約了我到店裡。因為在家附近，我就繞了過去。

　她從辦公室出來，手上提了一袋粽子，交給我，寒暄了幾句，道別後走回辦公室，我遠遠望著她的背影，彷彿可以看穿心事，那種因外表而缺乏自信的洩氣形象，再熟悉不過。她不知道，我們的圈子，是更殘酷的殺戮戰場。

　有一次往南下的火車上，她打來，說父親邀我到山上家裡作客，中午用完餐可以在前院泡茶聊天，我連聲抱歉說正在火車上，恐怕無緣前往，她說沒關係，有機會歡迎到家裡坐坐，我說好。

　掛上手機，火車剛好鑽進山洞，轟隆的聲音在隧道裡迴盪，黑暗中閃過一張張誠懇的父親的臉、心疼女兒的母親的臉、背負父母期許的謙卑女兒的臉......倏地，眼前一亮，窗外景物依舊，火車繼續前行。